文/炎风
重庆的P君在万般纠结之后,终于离开了眼镜行业,尽管在眼镜行业只待了3年零2个月,但是,错综的回忆、复杂的情感让他在毅然走开的岁月里,魂魄仍然陷在眼镜行业那些过往的柔软时光里,好像是偶遇了一次奇特的一夜情不能自拔。
如同P君的遭遇,眼镜事业如魔盒一般重塑着参与者的性格和人格,有些人言而不答,指鹿为马;有些人朝三暮四,表里不一;我们的大脑已经无可避免地被剑分为割裂的思维,在专业性、快时尚、B2C和O2O等无数新模式名词的撞击下,弄得自己无所适从。一个个创新论坛的核爆,一场场似懂非懂的辩论,鼻梁之上,眉宇之间,在两寸镜片之后,我们究竟看到什么?究竟想干什么?
在我国的市场经济萌芽之时,我们眼镜业的先行者们就活跃在各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努力耕耘,期望有朝一日也能出人头地。而眼镜行业,也用远超过其他行业的凝聚之力,将偌大的中国,浓缩成丹阳、温州、厦门、上海、深圳和鹰潭几个集聚地。这是一个出生草根的行业,但是从事的却是被西方人视为是“眼科皇冠上的明珠”的视光学行业。
时间定格在30年前,浙江一个16岁的辍学孩子,挑着装满眼镜的担子,在北方某著名医科大学门口停下来,将磨镜的手工器具一字排开。一群青涩的男女学生(他们中或许有当今著名的视光学专家)递过15元钱请孩子磨一副眼镜。今天这个磨镜的孩子已经成功地拥有一个眼镜帝国,当他的宾利轿车徐徐开进当年的医科校园参加某眼视光论坛的时候,也许他需要的只是透过防弹玻璃照进来,洒在他笔挺的雅戈尔西服上那一缕慵懒的阳光,这就是中国眼镜宿命闭环故事的显著特征——自豪、满足。
当我们今天论道着中国眼镜为何总是被歧视地归于塑料盒、钥匙圈一类的时候,无法理解高尚的“视光师法”为何迟迟不能推动。当在丹阳开发区恭敬地仰视着德国法兰克福的工业小乡村的时候,却想不起我们曾经卑微的草根基因,那一副手工磨制眼镜的精致其实就是为了一个被尊重的敬礼。建国后,为何作为视光学的矫正器械——眼镜被归入了轻工局的小商品司,天天同钥匙圈搪瓷碗为伍?或许草根出生夺取江山的勇士们并不需要眼镜,也许千万的眼镜大师们只是为了在寻找人格的尊重。
极其复杂且纠结的思想造就了分裂性格,无论是乡镇眼镜店的老板,还是拥有亿万资产的眼镜大亨,中国眼镜人的分裂格无处不在:
强烈的聚光灯下,我们在高级论坛会场优雅地谈笑着,从全民近视的防护,到眼底疾病的预防;从时尚品牌的趋势,到世界名牌的品牌维护,我们正气浩然,谈笑风生。但私下里,却正与水货和假货的客商讨价还价,一箱箱的走私次品隐形眼镜也正在入库。我们一心想建立一个新世界,却对旧世界的糟粕意犹未尽,外表的雅士和内心的恶魔,此所谓眼镜人第一个分裂格。
一封封匿名信飞来飞去,中国眼镜行业天天上映谍战片。无论是2012年上海眼镜行业工商罚款风云录,还是2013年发改委对眼镜行业的垄断调查,究其源头均是行业内小人作祟,自毁形象。在媒体镜头前大谈眼镜暴利的人是他,在公司董事会财报面前大吐苦水的人亦是他。这两年,眼镜人为自己的分裂人格买了近1亿的罚单。苟富贵,不相忘,却捅刀。此为眼镜人第二裂格。
无论是从乡间还是街头走来,成功之后,逢人便说吃尽了没文化的苦,于是把儿子女儿送到国外读书,高薪聘请文化人加入企业。但在公司会议室内却高设堂会,从早到晚一言堂,制度无用论、文化靠边站、擦鞋者排队,甚至三呼万岁。儿女学成归国,却被打入公司“冷宫”,从不相信读过点臭书就可以超过老子的高明。既然如此看不起文化,又为何争相恐后把子女送到国外?既然一言当道,又为何天天苦叹找不到人才?此为眼镜第三分裂格。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铤而走险是这个行业暴富的密码,明明知道隐形眼镜为医疗器械,弄虚作假有可能锒铛入狱,却仍然前仆后继地勇往直前。走私、制假、掉包和换溶液几乎一度成为售卖美瞳的商业常态,前一波未被假释,后一波又入监狱。这种强迫式的事业感或许让毒贩都感到敬佩。当我在这篇文章落笔的瞬间,也许又有几车的假货镜架驶离工厂,又有几家不规范美瞳的专卖店在购物中心附近开业。为了人民币也是蛮拼的,此为眼镜业第四裂格。
事实上,在两片镜片后面,分明是一对矛盾和分裂的眼睛,不知所视,不知何想。分裂格已经成为中国眼镜业的桎梏,需要年轻的镜二代无情地去砸碎迎来一个新的光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