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聂伟
摇摆的电影,摇摆的电影人
文/ 聂伟
著名学者、教授
专业影迷与批评家、上海大学影视学院副院长
代表著作:《华语电影与泛亚实践》《文学都市与影像民间》 等
国产贺岁片的20岁弱冠之礼,被另一种红得发紫的“综艺大片”抢尽了风头。一时间媒体千夫所指,情绪反弹激烈,无形中又为尾随《奔跑吧,兄弟》上画的“爸爸”系列做足了话题营销,这大概也是痛心疾首者所始料未及的吧。早几年,红遍中国的《快乐男声》也曾被搬上大银幕,那时《乐火男孩》没有如愿火起来,自然也不入正统电影人的法眼。一旦所谓的“旁门左道”稍微冒泡跳进5亿元俱乐部,电影界那颗一向不够强大的小心脏就极其警觉地早搏起来。他们似乎选择性地漠忘了,他们中的不少人当年也正是靠非常理出牌,才在粗放发展的电影生态圈挣得一席之地,然后迅速关门落锁,非请莫入。从这个角度来说,创作圈的自我封闭,正是近年来国产电影票房畸形繁荣、内容生产每况愈下的痼疾源头之一。
对于此,批评者的立场多少有些骑墙:一方面,“综艺电影”被认定为扰乱中国电影生态格局的祸害;另一方面,这个“旁门左道”又被纳入国产电影提升国际软实力的量化考核系统。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炼成周伯通大侠的互搏术,纠结于左圆右方之间,自己恰恰失了方寸。
作为“第七艺术”,胶片时代的电影已然具有强大的媒体跨界与艺术综合能力,从诗歌到音乐,建筑到绘画,雕塑到舞蹈,电影自由穿越,于动与静、时间与空间、造型与节奏之间营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幕味”(Movie),即便遭遇超高清4K电视的巨大冲击,仍能够凭借3D与IMAX巨幕市场实现“井水不犯河水”。然而,电影与大银幕并非是永远的盟友。过分纠结于“综艺电影是不是电影”这个有限性命题,是大银幕焦虑症的表现。围绕“弹幕组”“兄弟连”和“爸爸团”的论争,凸显电影遗族的自我优越感,究其实还是艺术血统论那个老套路。回想一下,当年柯达公司宣布破产,也曾激起大片“电影之死”的惊呼,随后发生的事情证明,离开胶片,电影仍然过得有滋有味。现如今,传统电影固守的大银幕资源又要被挖肉分羹,圈内人士颇有些且退且战且不肯过江东的凄惶与激愤情怀,但我依然坚信,多元视屏发展带给电影的不是绝壁孤境,必定是更具竞争力和生长性的广阔空间。根据最基本的社会契约关系,部分的权利让渡可能会在新的领域寻找到更大的利益生长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老祖宗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我们注意到,观看技术的变革正在不断地拉近观众与影像叙事的距离。早在古希腊时代,戏剧观众与舞台表演尚且隔开一段不可逾越的物理空间;后来电影出现了,不断强化银幕观看的代入感;接着广播电视出现了,观众通过调频、遥控器、录像带、DVD获得了更多的文化消费选择权;随着可穿戴设备从实验室向市场普及,虚拟现实头盔将视屏直接拉到眼前;未来呢,也许连实体化的各类视屏都显得多余,更不用说什么大银幕了。请允许我畅想一下,有一天电影的故事场景将直接跳过视网膜诉诸大脑皮层,通过芯片植入投射到眼睑内部,“神经元电影”“量子电影”等一批新型的沉浸式体验为观众提供私人订制业务。到那个时候,“观众”这个概念或将随之失效,而“电影”是否依然称其为“电影”,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