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提香
生前未能相依,死后愿得并蒂
◎雪莲提香
图/南宫阁
话到飘零成苦辛,月明何处问前身。
甘将疏影酬知己,好把离魂吊故人。
玉碎香消颇有恨,风流云散梦无尘。
多情且为留鸿爪,他日芸窗证旧因。
—石评梅
1923年的北平秋夜,静谧索寞,舒爽宜人。风吹纱窗,吹来案上菊香,幽幽地在鼻端缠绕。就着菊香,石评梅拆开一封刚收到的信,里面一张洁白的纸,不着一字。倏忽又从纸间落下一枚红叶,她拾在手里,仔细翻看。
叶上几行字清晰可辨:“满山秋色关不住,一片红叶寄相思。”
是高君宇寄来的,此前,他因旧疾发作,在西山碧云寺疗养。
那“相思”二字,那如火红叶,那颗被爱情点燃的心,此刻昭然在目。她的心绪瞬间乱了。
他是北大才子,学生领袖,多次领导学生运动,浑身充满爱国理想和革命激情。这样一个热血男儿向她温柔地表达爱意,她忽然觉得无力承受。
她掀起窗纱一角,屋外月华满地,树影斑驳。她索性披衣走到院子里去,吹一吹清冷的夜风,又坐在亭里看了会儿月亮。
回到房间时,夜风已将她吹得清醒。她坐在桌前,将笔蘸了墨,在红叶反面写:“枯萎的花篮,不敢承受这片鲜红的叶儿。”明明是拒绝,语气却凄婉自怜。
写完后,她原样将红叶包好,写了个信封,第二日回寄给高君宇。
认识高君宇,是在1920年秋,宣武门外的山西会馆举行的同乡见面会。石评梅赶到时,一个戴眼镜、身姿挺拔的青年,正激昂地发表演说。她忽然被他浑身散发的正义情怀和浪漫理想震住了,这个男子昂扬向上的精神气质,使她感到了革新一切的勇气和刚正有力的美。
很快她便得知了他的姓名,原来他就是高君宇。这名字曾多次在她耳边出现,学校曾传扬着“五·四”学生游行时,她的同乡高君宇组织各校罢课,带领学生火烧赵家楼,痛击卖国贼,何其大快人心!她为有这样的同乡自豪,也暗暗替他担心着。
待人散后,她特意留下,向高君宇介绍了自己和父亲。巧的是,她的父亲正是他的老师。
他们回忆了故乡的风物人情,又交流了很多进步思想。临别,高君宇将几本《新青年》借给了她。
分别后,同乡会的见闻让她心中久久难平,一些关于时代和变革的新言论新思想,使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和迷茫,她忽然觉得,命运和前途,不再是她个人的事情,他们都与时代相关联。
思考让她关注起时代命运,她将种种情绪写在诗歌散文中,投给报刊。他的文学之路从此起航。
与高君宇相识,她青春的窗前不再只是春秋荣枯,一些新的声音,一个更远大的世界,像海潮般涌到她面前。
正是这封信,高君宇用了三年时间去消化珍藏。这个为远大理想而奋斗的男子,彼时,洋溢着钢铁般的意志和激情,当一个女孩出现在面前,颂扬肯定了他,担忧着他的安危,他坚韧的内心瞬间柔软了起来。乱世红尘相遇,她是他的知己,也是他的牵系。
三年后,当他红叶题诗寄相思遭到她的婉拒后,他在回信中坦言,对她的思念起于三年前她的信。
然而,同乡会很长一段时间后,他们没再见过面。因为父亲早年替他安排了婚姻,他自忖没有资格再去惊扰她纯净的心,因此克制自己的情感,奔波于革命事业。
他实在太忙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正被他们悄悄缔造。与儿女私情相比,他坚守的事业要伟大崇高得多:筹建北京社会主义青年团、加入中国共产党、远赴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召开的会议……
这段时间,她并没有因高君宇的忙碌而怅惘,在甜蜜的恋爱中,她甚至忘记了他。
那时,17岁的石评梅毕业后想投考北京女子师范学校。父亲找来自己的学生、彼时在北大就读的吴天放,托他代为照应人生地疏的她。
第三,能全面梳理岗位核算内容。标准化工作,要求每位财务人员都要了解工作标准,明确工作流程,用标准明确管理目标,用流程固化管理程序,全身心地投入到财务管理工作中,积极开展会计核算标准化、成本管理标准化等工作,全面提高会计信息质量,尽量减少会计人员因职业判断能力不同而造成的记账差异。
她并非妩媚佳人,十七八岁的她不仅没有少女的娇憨和明艳,反倒有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孤僻清冷。
她留存至今的黑白影像,几乎没有一张是微笑着的,总是绷紧眉峰,双目清亮而镇静。然而,她的与众不同正似一点淡墨,构成了她洁净清冽的气质。难以掩饰的书卷气,自她的眉宇间逸出,让人作淡淡的怀想。
正是这冷艳不俗的气质,打动了吴天放。他不曾想到这貌不惊人的女孩,居然有这样蕴藉广博的才华,她的芬芳自然,让他嗅到初春的气息,他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情窦初开的少女,像一朵向阳花,暖风一吹便开了。英俊儒雅、谈吐不俗的吴天放比暖风还要热烈,比美酒还要缠绵。
对涉世未深的少女来说,初恋的美好是一口蜜蛊,饮了,醉了,就陷入了温柔绵软的深渊,醉得越深,心就越疼。
吴天放细致用心,善于捕捉她的绮思,也深知她的喜好,总会不经意出现在她面前,带来一束花,或一些小巧的礼物,陪她吟诗、散步、看电影,聊一些当下时新的话题,就连给她写信,也别出心裁地选用素淡雅致的梅花笺。他设置微妙的场景和细节,带给她一个又一个惊喜。
初恋总是迷人的,况且,他温柔体贴,又英俊出众。因此,她甘之如饴。她的一颗尘心,已陷入幸福迷幻的深渊。她把心给了他,相信他会小心呵护着。然而,直到相恋已三年时,吴天放才告诉她,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这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她幸福的天空突然就灰了。愁如枯兰的她,将心中苦闷与悲愁在信中对高君宇倾诉。
此时的高君宇,正忙于革命工作。
但他尽量挤时间去看望她,与她聊天,带她见自己的同道,与她感受这社会新生力量的成长,憧憬理想的临近。他希望用民族的前途和命运,带给她更壮阔斑斓的见识,来改变她低迷的心情。
在和高君宇的交往中,她再次感受到了无所畏惧的勇气与力量。此时,她需要这力量来拯救自己。
石评梅的哀愁,高君宇懂得。
早在1914年,18岁的高君宇还是一名中学生,在父亲的包办下,与本县一李姓农家女儿成婚。
李家姑娘是父亲挑中的,模样姣好,娴静端淑,年长高君宇两岁,在左邻右舍眼里,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然而高君宇却不愿意,但父亲觉得,一旦成了婚,便是铁板钉了钉,到那时,高君宇自然不会翻什么浪。
他没料到,儿子的态度会如此坚决。婚礼那天,高君宇痛哭流涕,不愿换新衣。眼看新人已到,锣鼓唢呐齐鸣,父亲又急又怒,突然昏死过去。彼时,高君宇忽然怜悯父亲的不易,便决计牺牲自己的幸福,以成全父亲的愿望。
他像个木偶般穿衣,拜堂,礼成,送入新房,自始至终,像是一场梦。婚后,却积郁成疾,咯血大病了一场,从此留下了入秋即发的咯血症。
后来,母亲曾问他:“你有什么不满意呢?你看新娘子多漂亮!”此时,他才仔细打量起李家姑娘,确实温婉秀丽。他在心里试着与自己妥协,如果思想上可以沟通,日后再慢慢培养感情,也算是一个交代。
但这仅有的一点希望也难以如愿。他的冷淡让她格外幽怨。病床前,她端药侍奉时,埋怨高君宇根本无心于她,并说既然无心,那么她将连累他一生了。高君宇叹息说:“一生?只怕你会更苦了!”她抽泣起来,自怜自艾地说:“我就是这样苦命,能怪谁呢?”
心底一声长叹,高君宇觉得,与她思想沟通的想法几乎是奢望,他鄙视她的懦弱,又同情她的遭遇,对这女子,他绝不可能产生爱情。于是他借故移居静养,几乎不再踏进家门。
读书期间再三给父亲写信,求他放那可怜女子返家另嫁,父亲斩钉截铁地说,若休妻,除非先杀了他!
从此,他便抱定了“我虽不认伊为余妻,然此生此心不与人”的念头,不与李家女子做夫妻,也不再将自己的心许给别的女子。为了不忤逆父亲的意愿,并遵从自己的内心,他只有如此妥协,决计陪着那女子,牺牲青春和爱情。因此他痛恨灭绝人性的旧制度,对自由和民主的期盼也愈发热切。
考入北大直到留校任教,他倜傥英气和过人才学,曾引来许多女生的倾慕,但他桎梏在身,连心灵也封闭起来。父亲落下的铁锁,让他失去了爱的自由。面对妙龄女子的芳心,他一直示以铁面,不敢呼应。
后来,因他的无动于衷,一名表白无果的女生竟为他跳水自杀。他内疚而痛苦,从此更封闭起自己,一心投身于自由民主事业。
然而当他邂逅了石评梅,内心的坚冰瞬间瓦解了。他思念着她,又怕自己带锁的心惊扰了她少女纯洁的梦,于是克制着这份情感。直到她失恋,需要他的关怀,他才终于借一片红叶,向她表白。
1924年,秘密来到山西的高君宇,按照上级指派,在山西建立了第一个党组织,并筹建国共合作统一战线。在此期间,他回到老家,给岳父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信,终于解除了与李姑娘长达十年,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
恢复自由身的高君宇,再也遏制不住激动的心,写了一封长达20页的信,寄给石评梅。
高君宇的欣喜丝毫没有感染到她,她甚至对李姑娘抱了一丝愧疚,尽管解除婚姻,对那女子来说同样是解放,但她不愿看到这家庭的解散是因她而起。因此,中秋前的一天,她以冷淡的语气给高君宇回了封信,她说,只会与他保持冰雪友情,做唯一知己。
这封信对高君宇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他好不容易解除了婚姻枷锁,满怀喜悦地来迎接他的爱情,谁料她只愿与他保持冰雪友情。
万般伤感的高君宇,又给石评梅回了封满心悲怆的信。
如果说此前的高君宇,因身陷桎梏而封闭了情感的闸门,那么,此时的高君宇已是一个为爱痴狂的男人。信中字字句句都浸透了他滚烫的情感和深沉的苦痛。他并不需要冰雪友情,但他尊重她的选择,哪怕从此是傀儡生命,也不惜赴汤蹈火,为她死,亦为她生。
9月底,高君宇受党的委派抵达广州,开始协助孙中山工作。
此时他一边肩负着国共合作的使命,一边承受着情感失意的折磨。一个男人的坚强品质,往往是懂得咽下苦痛,接受命运的挑战。
这天是武昌起义13周年纪念日,按计划,高君宇指挥纪念游行,并向商团示威。游行队伍一路高呼口号,浩浩荡荡穿行在广州街头。当他们抵达太平路时,已从革命政府领回枪支弹药的商团军,突然掉转枪口,向他们开枪射击!
游行活动转眼变成一场血腥屠杀。混乱中,一颗流弹击穿了高君宇指挥车的玻璃,擦着他的一只手射了过去。
双十惨案和商团叛乱事件,使高君宇意识到,生与死,只在一线间。
叛乱平息后广州复市,高君宇特意起早去了街市。一对象牙戒指,进入他的眼帘。那一刻,他不忍将目光移开。那洁白无瑕的戒指,多像他和石评梅的友情,多像青春生命的悲壮。
戒指,是情侣间盟约的信物,但他们之间的情感该如何定义?显然,金银质地都超越了他们的情义,只有象牙的洁白才能契合。
他买下了这对戒指,一只戴在了自己手上,另一只随信寄给了远在北京的石评梅。
收到这封信时,正是石评梅的生日。她知道,这戒指何止是承诺,更是悲壮的承受,他陪着她一起,承受了这洁白和静寂,纪念他们忧伤而忠贞不渝的情感。
平定商团叛乱后,高君宇因工作出色,担任孙中山的秘书。在护送孙中山回京途中,他身心劳顿,咯血数次。到了天津,他再也支持不住,被送回北京住院治疗。
在医院的日子,高君宇在痛苦中幸福着。尽管病体虚弱憔悴,但这一切与石评梅温柔的看护相比,都不过是迷雾轻烟。
石评梅带了一束红梅,去医院看高君宇。推开门时他正睡着。她仔细端详他,一个刚毅勇敢的青年,此时眉峰紧锁,嘴唇烧成了青紫色,一张曾温和生动的脸,此刻如石像般惨白。她呆立床前,静静看了他20分钟,终于忍不住低唤一声,伏在床边轻泣。她将红梅插在桌上的紫玉瓶中,给他留了张字条:“当梅香唤醒你的时候,我曾在你梦境中来过。”她不是不爱他,只是醒悟得太迟。他对她太好,好到她忘了生命也有尽头,好到她不觉得任性也是一种伤害。
“地球上最远的地方是哪里呢?”他若有所思地问她。
“便是我站着的地方。”她很快回答。
他没说什么,只惨然一笑。他应该彻底死心了。
几个月后,当她痛悔自己的任性给他造成的痛楚和失望时,心底一定无法原谅自己曾说过的这句话。那是一把刀子,割在了他的心口。
彼时,他的性情更温和体贴,懂得并谅解她的苦衷,自己越烦闷,对她的态度反而越宽厚包容。
他最值得尊敬,也是令她最无法释怀的,是他对爱情一往无前的忠诚,以及对爱情怀着如此清醒完美的期许。他不需要怜悯和施舍。当她的心结未曾解开,对他的情感还不是纯粹的爱情,那么,他宁愿替她完成金坚玉洁的信念。
也许冥冥中,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萎谢。雪后的一天,他让她陪着去了陶然亭,为自己寻找墓地。
雪后的陶然亭肃白冷寂。土山上,香冢积满了白雪,更显得天荒地寒,一片穆静。此时高君宇虽然虚弱,却有好转的迹象。他拄着手杖,在她的搀扶下缓缓地走。
他突然站住,微笑着用手杖在雪地上划出两个字:心珠。那是她的乳名,彼时在高君宇眼中,她是他心底的珠玉。
阳光暖照,这两个字在洁白的雪地上异常耀眼。他久久看着,当石评梅用脚抹平,他忽然悲从中来。手中桔瓣落在雪地上,他用手杖在雪地上刨了个坑,将两只桔瓣埋了进去。
走过葛母墓,他指着旁边的一块草地告诉她,那将是他的葬身之地。他凄楚地笑着,喃喃自语:“我只合独葬荒丘。”他怀着生的渴望,却从未真正得到爱情的亲近,只能生也孤独,死也孤独。
值得庆幸的是,近一个月的治疗,高君宇的咯血症渐渐好转。医生准许了他的出院请求,却告诫他,病体刚有起色,起码应该休息半年,才可完全康复。他嘴里应着,可一出院就很快又投入到工作中。
在出席中国共产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高君宇结识了周恩来,并一见如故。两人年龄相差无几,都志向高远,在情感上又各有心仪对象,因此极易找到共鸣。彼时的周恩来正恋慕着在天津任教的邓颖超,于是委托高君宇回程路过天津时,代为探望并从中撮合。于是回京时,高君宇找到邓颖超,替周恩来当了一回“红娘”。
不幸的是,很快,高君宇再次病倒。
待石评梅匆匆赶到他的住所,见到的他比上次更显憔悴。他躺在床上,像一架只剩灵魂的机器。枯骨般的象牙戒指,戴在他的手上,与他的脸色一样,白得凄凉。
她扑到他床前,哭着喊他。高君宇深陷的眼窝中,流出了泪。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她,然后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好半天才说出一句:“珠!什么时候你的泪才流完呢!”
听此言,石评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愈发哭得厉害。她忽然觉得,很久以来,自己一直有愧于他。她接受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却从未接受过他的心。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一如从前,从不放弃对她的体谅和包容。
她跪在他床前说:“你假如仅仅是承受我的心,现在我将这颗心双手献在你面前,我愿它永久用你的鲜血滋养,用你的热泪灌溉……从此后我为了爱独身,你也为了爱独身。”
这样的表白,对彼时的石评梅来说,是个艰难的决定。她愿意将心交给高君宇,接受他的爱,愿意高君宇与她一起为了爱而独身。可是,这有悖于常理的要求,怎能让人接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他们是被爱情激荡的年轻生命。
凄凉如斯,情何以堪。苦苦爱了她多年的高君宇,最后等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答复。然而,他爱她,便尊重她所有决定,即便在生命的最后时分。
他抬起头,像生怕她不信任他似的紧握她的手,用对千万人演说的气概说:“珠!放心。我原谅你,至死我也能了解你,我不原谅时我不会这样缠绵地爱你了。但是,一颗心的颁赐,不是病和死可以换来的,我也不肯用病和死,换你那颗本不愿给我的心。我现在并不希望得到你的怜恤同情,我只让你知道世界上有我是最敬爱你的,我自己呢,也曾爱过一个值得敬爱的你。珠!我就是死后,我也是敬爱你的,你放心!”
此时,一个俄国少年走进来,也许他被眼前这生离死别的爱情感动,诚恳地半跪下来,在高君宇的手背上吻了吻,掉转头默默地看着石评梅,而后说:“小姐,我祝福他病愈。”说完离开了房间。
片刻后,剧烈的腹痛让高君宇在床上翻滚。石评梅心急如焚,一边流泪,一边让人带信给他弟弟。好不容易盼到弟弟赶到,在他们诉说病情时,疲极而乏的石评梅坐在桌前,随意浏览他桌上的信件,高君宇忽然对她说:“珠,我忘记告诉你了,你把它们拿去好了,省得你再来一次验收。”
这是高君宇对石评梅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在向她诀别!两天后,石评梅看到他的遗书时,方大梦初醒,痛彻心扉。他一直都在体谅她,甚至生命将要终结,也在替她着想,怕她再跑一趟来收他的书信。
1925年3月5日,他长眠在了自己指定的陶然亭畔。墓地周围,是她为他手植的几十株松柏;墓碑上,刻着她深情手书的几行字:
我是宝剑,我是火花。
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
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
高君宇的离世,带走了石评梅的心。此后的陶然亭畔,无论风霜雨雪,常有一个黑衣女子坐在墓前,抚着墓碑低语流泪。
如她刻在高君宇墓碑上的哀语所言,这之后的三年,她把自己变成了一棵三生石畔的绛珠草,将余生剩下的眼泪都流到他的墓前,偿还他的眷恋与深情,直到再也不能来看他。
1928年9月30日,她患脑膜炎,病逝于协和医院。一年后,从长寿寺移葬于陶然亭高君宇的墓旁。
“生前未能相依共处,愿死后得并葬荒丘”,这是她的遗愿,她该了然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