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拥抱还给杰西卡

于爱军

1

“感恩节快乐，杰西卡！”狱警丹尼尔朝不远处的小女孩晃晃手，示意她可以过来登记了。“感恩节快乐，长官。”小女孩走过来，轻轻坐在椅子上。

“哦，这只火鸡味道闻起来真不错！”丹尼尔一边翻看袋子里的东西，一边拍了拍咕咕响的肚子。“是的，它来自萨米特小镇，那里有家很吸引人的熟食店，不过，您可以先尝一尝。”小女孩一向对丹尼尔有很好的印象。

“还是留给你那有福气的父亲吧，说实话，刚出炉的火鸡，我们还真的很少吃到呢。”丹尼尔把袋子里的剃须刀扔给杰西卡，“记着下次别带这种东西，里面有刀片，你知道的，这家伙刚来这里的时候，闹过好几次自杀。”

“我只是想让他知道，他还很年轻……”杰西卡看丹尼尔把脸沉了下来，便不再争辩，“好的，长官。”

“传56号的安德鲁！”丹尼尔警官办好所有的探视手续，嘴里含着小女孩送他的糖果，拿着报纸退出了房间。

“杰西卡，你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我几乎……要认不出你了。”安德鲁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是的，爸爸，你的状态也不错，感恩节快乐！”小女孩把礼物推了过去。

安德鲁想要过去给她一个拥抱，可那副冰冷的手铐却紧紧地束缚着他的双手，“对不起，宝贝儿，我想，我真的很该死……”安德鲁的脸上依然有深深的愧疚。“一切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小女孩的眼神里，透露着温暖的安慰与鼓励。

2

小女孩第一次来看安德鲁，是在安德鲁入狱六年后，毕竟，安德鲁离开家的时候，女儿刚刚两岁。这些年，每当安德鲁看到这个可怜的孩子，心里总是悲喜交加。那次来看安德鲁，是在父亲节，安德鲁一边低声地啜泣着，一边给她讲起了入狱前的故事。

那时候，安德鲁的妻子刚刚病逝，他还没有完全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却又发现两岁的女儿患了可怕的白血病。安德鲁的精神几近崩溃，他的手里已经没有半点积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杰西卡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安德鲁的心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他已经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妻子，他不想再失去可爱的女儿。绝望之下，安德鲁铤而走险，抢劫了一家金店。他开着车，发了疯似的冲过警察设置的一道道关卡，而最终，他还是不得不束手就擒。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他竟然没能再回家看上一眼自己的女儿。

“如果知道你会奇迹般地活下来，我怎么肯去干那么愚蠢的事情呢？杰西卡，爸爸爱你！”安德鲁的眼里闪着泪花，诚恳地乞求着女儿对他的原谅。

“可是，爸爸，你知不知道那辆一直追着你的警车也出了事故？”

“是的……我知道，我听说，那个警察伤得很重，后来也死了……我真蠢！”安德鲁狠狠地用手铐砸着自己的头。狱警丹尼尔跑过来制止了安德鲁。

临走的时候，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上前拥抱安德鲁。她只轻轻地回过头，说了句“父亲节快乐”。在她的眼睛里，有滚烫的东西滑落下来。

3

接下来的几年里，安德鲁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每隔几个月，狱警丹尼尔都会向小姑娘报告喜讯。“亲爱的杰西卡，你看我的发型是不是又比上次好看了？”丹尼尔摘掉帽子说。“是的，长官，你是这个监狱里最帅的狱警。”小女孩递给丹尼尔一块糖果。

“是安德鲁为我打理的，他现在表现非常好，负责为这里所有的犯人理发。说实话，我有时候真想把可恶的安德鲁在这儿关一辈子。”丹尼尔朝小姑娘做了个鬼脸。

那天，丹尼尔和小女孩说了好多话。他说安德鲁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前后闹了三次自杀，每次狱警们都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把他制止住。在“女儿”来看他之前的六年里，他整日整日地不说话，见到女儿后他才开朗了起来，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4

安德鲁十五年的牢狱生涯提前两年结束了，在那个秋高气爽的九月，刚满十五岁的“杰西卡”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来接安德鲁，同时，还带了一些好吃的分给了安德鲁的狱友。

那天，安德鲁很认真地为狱友们理了最后一次发，当然还包括爱美的警官丹尼尔。

“可恶的安德鲁，以后我可再也不想在这儿见到你了。”丹尼尔紧紧地握了握安德鲁的手。

安德鲁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小女孩偷偷把丹尼尔拽到了一边，往丹尼尔的上衣里塞了满满一兜糖果，“以后要是想我了，就在嘴里含一颗！”

丹尼尔紧紧地抱了一下小女孩，“宝贝儿，你真是爸爸的骄傲！”

安德鲁是多么想拥抱一下这个孩子啊，这十三年来，他做梦都想抱抱自己的女儿，可等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小女孩却拒绝了他。

“安德鲁先生，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太难过。”小女孩把安德鲁领到了一块墓地。正当安德鲁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墓碑，上面刻着的名字，竟然是“杰西卡”。“杰西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安德鲁呆呆地望着那块小墓碑。

5

“对不起，我不是杰西卡，很遗憾，您的女儿在您入狱那天就离开人世了。”

安德鲁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杰西卡的名字。

“旁边这块大的，是我的父亲，当年那个紧紧追着你不放的警官。”女孩轻轻地吹了吹墓碑上的尘土，“其实，我叫爱丽丝。父亲在那次事故中，撞断了三根肋骨，有一根深深地扎进了胃里，最终没能抢救过来。父亲一直不能释怀的是和我年龄一样大的杰西卡，他临终前总是跟人说，如果不是他追得太紧，也许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会得到他父亲最后的拥抱。和杰西卡葬在一块，是父亲的遗愿，他说杰西卡临死的时候缺少了一个拥抱，他想能在这里守护着她。”

安德鲁的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站在爱丽丝的父亲和杰西卡的墓碑前，好久才平静下来。“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帮助，尽管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安德鲁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激和愧疚。

“因为，你欠杰西卡一个拥抱。”爱丽丝呢喃着望向那块小墓碑。安德鲁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紧紧地，紧紧地把爱丽丝搂在了怀里。

（司志政摘自《演讲与口才·学生读本》201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