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生活

2012年春天的时候，我曾在法拉盛一个小语言学校当过一段时间兼职英语老师。那间语言学校里基本都是非法移民或者因为各种渠道已经成为合法居民但争取入籍的中国人，他们需要学英语、找工作、考入籍考试等，不少学生跟我爸妈差不多年纪，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小黄是我的学生。他上课朗读时声音最响，但做练习的时候反应总是很慢。有一天他下课找到我说，庄老师，我请你喝奶茶吧。我刚好肚子也饿了，就跟他一起去附近的大班饼屋觅食。

聊天的时候他突然问我：“庄老师，你看我几岁了？” 我说他看起来像高中毕业的样子，他一下子就笑了：“我已经27岁了！” 他是福州人。福州人大规模偷渡在纽约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要一看曼哈顿的中餐馆连锁店你就大概能想象这偷渡规模。他说自己十多岁来美后被关进移民监狱的事儿，后来因为年纪小出狱了，跟一个在美国的远房亲戚住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就开始打工还钱，寄钱供家里盖房子。他说自己当时租了一个小隔间，每天工作很累，回家又没人说话，面对着空空的四面墙一片屋顶，慢慢地就开始听见奇怪的声音，检查后发现自己“精神有点毛病”，后来就开始吃药，现在已经停药了。他说很多老乡等到了大赦成了公民，他希望也能等到大赦。

那段时间听了很多相似的故事，那些飞越重洋、穿越沙漠、翻山越岭来美国赚钱、寻找另一种生活的故事。本来都快忘记这些人的相貌和声音了，那天晚上，奥巴马发表电视讲话，宣布准备用行政手段帮近500万非法移民免遭遣返，突然又隐约记起。

美国社会对于非法移民的争论在行政令宣布后愈演愈烈。有声音担心非法移民涌入会让美国的劳动力市场、文化受到冲击，支持者则赞这一决定体现了美国的价值观。

然而光是理想主义并不一定能够制定有效的社会政策，移民改革行政令对于美国的影响仍需观望。纽约各大政府机构正在为半年后即将向非法移民开放的申请积极准备，学区也正准备迎接新一批前一段时间从中美洲非法潜入的少年儿童。

但我想，每个认真努力地追求“另一种生活”的人，都应该得到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