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璧与华灵庙战役

谷峰

孟璧（1908-2001），山西怀仁县人，1930年毕业于北方军校，在晋绥军中先后任见习参谋、排长、参谋、副营长等职。抗日战争期间，孟璧率部参加了著名的平型关、忻口、永和毛咀山、晋西南华灵庙等重要战役。1943年1月，任十九军三十七师少将参谋长；1946年，任国民党太原绥靖公署少将整军委员会委员，曾秘密随同赵承绶到沁县、涞源等地，代表阎方迎接国共美三方军调小组视察调解东沁县的军事冲突。1948年10月，时任阎军七十一师少将参谋长，后接受人民解放军太原前线指挥部敌工科长赵世枢的策动和指导，与副师长尤世定成功地组织领导了七十一师两个团战场起义，使人民解放军进入其防区通道，在一个拂晓全部消灭了城北的阎锡山四个军，保存了城北的工业等设施和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为太原解放作出重要贡献。

汾城盘道战役（俗称滑岭庙或华灵庙战役）是抗战中期（1941年）在晋西南国民党正面战场上阎锡山三十七师一部与日军进行的一次规模不大的战役，也是少有的一次有影响的胜仗。然而，70余年来，由于这场战役发生在一个敏感的时间段，加上各种复杂的历史原因和某些人为的因素，致使这场战役的历史真相被迷雾所笼罩。近年来，来自台湾的解密档案，彻底澄清了华灵庙战役70余年的谜团，还原了该战役的历史真相。

华灵庙战役的真实记述

关于华灵庙战役主要有几大谜团，其中：

1、战役发生的时间之谜？

2、战役是何人所指挥？

3、战役的经过之谜？对此，相关当事人是最有发言权的。当年华灵庙战役的总指挥、原国民党阎锡山军第十九军三十七师参谋长孟璧口述、刘吉人整理的史料《乡宁县南山边沿华灵庙战役真相》（1982年5月刊载于《山西文史资料》第22辑），对该战役的记载，无疑是最真实、最有权威性的，以下摘引的是战役经过：

1941年12月，我任阎军37师参谋长。当时师部驻在乡宁县铺上村，一团团部驻乡宁县双凤口，二团团部驻乡宁县关王庙，三团团部驻乡宁县歇马店，部队分驻乡宁和汾城交界处的沿山各小村。

12月4日我正在一团三营考核打靶射击时，忽由南方飞来日军飞机一架，在我靶场上低空飞行，盘旋侦察。我当即命令李文章营长选轻机枪四挺，优秀射手8名，分布四个小山头上，向敌机射击。敌机仓皇升高，继续侦察。忽然，敌机被我击中，烟火并发，摇晃而下，坠落在我三营阵地前方沟内。全机焚毁，四个日军在机内化为残躯。经检查，残留文件上有 “ 华北通信系” 等字样，当即呈送二战区长官部。4具日军尸体和残机，通过汉奸活动，经阎锡山批准，由汾城日军运走。这是阎军抗战以来用轻武器击落日机的第一次。

击落敌机三日后，日军为了报复，特由汾城和新绛抽调步兵400余人，分两路向我三团三营七连阵地华灵庙秘密集结。

华灵庙位于乡宁南山边沿一个小土丘上，几里坡下，左是汾城平原，右是新绛平原，可以说是乡宁县的门户之一。当时华灵庙已毁，只有断垣残壁和一片瓦砾。三营七连就在庙周土丘上挖壕筑堡，经常有一个排轮流防守。

12月7日拂晓前，日军30余人身披白羊皮，乘下雪之际从沟内绕至华灵庙侧后，爬坡而上。

守军彭永祥排发觉时，敌人已近眼前，遂投弹拼刺刀，混战在一起。天明不久，战斗结束，彭永祥排20余人全部壮烈牺牲，日军也被打死不少。华灵庙阵地被日军所占。

我在二团团部闻报后，即令三团三营收复华灵庙阵地，一团抽一个营（笔者注：即一团二营，营长为少校潘维周）截击汾城（增援）之敌，二团抽一个营截击新绛（增援）之敌。日军为了抢运尸体，占据华灵庙与我军展开激战。直至下午，我三团三营始收复华灵庙，两路日军分别撤走。两三天后，彭永祥和4个士兵身负重伤从沟里爬回部队。他们是这个约30个人的排里幸存的5个人。

以上就是根据孟璧回忆的围绕华灵庙战斗展开的汾城盘道战役的真实历史。作为口述资料，对此战役一些过程的描述不免稍显简单，但此口述仍勾勒出华灵庙战役的全貌，不失为由亲历指挥者提供的第一手史料。

关于汾城盘道（华灵庙）战役的战果，一直未见有相关资料的正式说法。有文章称：“在滑岭庙高地上发现日军遗尸七十多具①。”还有文章称“敌人200余逃走的是少数，死的是多数②”，如果这个数字可靠的话，那么，联系到孟述的敌400余兵力的进攻，消灭日军应在200人左右，这应是包括华灵庙战斗守卫战和收复战中消灭的70余人，以及阻击消灭来自汾城、新绛两个方向的日军的累计数字。

综上所述，汾城盘道战役，是由两日三个阶段构成，即华灵庙击落日机的战斗，华灵庙阵地守卫战和收复战，以及周边阻击两路日军的阻击战（以牵制配合主攻方向）所组成，阎军将士奋勇作战，既创造了奇迹（首次击落日机），也付出了沉重代价，在当时是有重要意义和影响的一次胜仗。一是显示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英雄气概，表明山西的国民党晋绥军正面战场仍在继续抗战的事实；二是打击了国统区和阎管区涌流的“恐日病”和投降阴谋，鼓舞了二战区人民的抗日信心，对阎锡山在此期间与日军妥协谈判，酝酿的降日阴谋也是一个有力的遏制。

华灵庙战役自始至终是由三十七师参谋长孟璧所指挥的。战后，阎锡山将盘道战役的有功人员传令嘉奖，并将部分有功人员上报至重庆国民党中央政府进行报功请奖。1992年版《乡宁县志》中《兵事记略》和《大事记》的相关内容上，根据孟璧的口述回忆，对华灵庙战斗做了大体如实的记载。

台湾关于华灵庙战役的解密档案资料

近年来，孟璧之子孟国樑通过山西省对台办与台湾山西同乡会人士联系，获得了从台北国史馆查到并电传来的1989年6月解密的相关档案资料影印件如下：

国史馆 国家档案《抗日有功人员勋奖案》（十四）

为孟璧等三员核给奖章抄附事迹表函请查照由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公函

渝铨三字第2990号endprint

中华民国三十年十二月十三日收到

案据太原绥靖公署阎主任酉陷代电转报暂编第三十七师汾城盘道战役出力人员请奖表册，请核予奖励等情查表内孟璧等三员功绩特著，经分别核予各等奖章相应缮附请奖事迹表函请

查照并转呈核备为荷此致

行政院

请奖事迹表

暂编第三十七师师部上校参谋长孟璧，三十年汾城盘道战役有功，授予陆海空军甲种一等奖章；

暂编第三十七师一团二营少校营长潘维周，三十年汾城盘道战役有功，授予干城甲种二等奖章；

暂编第三十七师一团二营四连少尉排长刘天祥，三十年汾城盘道战役有功，授予陆海空军乙种一等奖章。

《国民政府公报》中《国民政府指令》

渝文字第一九九六号

三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令行政院

三十年十二月十九日勇拾字第一九九七五号呈一件，为准军事委员会函送孟璧等三员请奖事迹表，检同原件，转请鉴核给奖由。

呈件均悉。孟璧一员准给予陆海空军甲种一等奖章。刘天祥一员准给予陆海空军乙种一等奖章。潘维周一员准给予干城甲种二等奖章。仰即转行遵照。附件存。此令。

主席：林 森

行政院院长：蒋中正

从上述解密档案资料得悉，汾城盘道战役结束后的第6天（1941年12月13日），阎锡山即（密电）给重庆国民党中央政府（以下简称“国民政府”）发出请奖报告，以及第17天（同年12月24日），国民政府下达的给奖指令，均为原始历史直接证据，是第一时间的记录汾城盘道（华灵庙）战役的历史文献。这些档案资料，以确凿的证据，印证了华灵庙战役的亲历者——孟璧口述资料的真实性，也印证了1992年版《乡宁县志》所记载的华灵庙战斗史料是真实可信的，是不容抹杀的。

台湾前国民党中央政府相关档案资料的成功获取，也是海峡两岸在档案领域官民交往、变通合作的一个范例，在山西为首例，在全国也是不多见的。

令人遗憾的是，在华灵庙战役中受奖表彰的有功人员中，第一天作战指挥击落日机的一团三营营长李文章未提到名字，负责阻击新绛日军援军的那个营也没有人得到奖励，尤其是主战场华灵庙战斗的主角——排长彭永祥，以及取得收复失地胜利的三团三营等，也都没有人受奖，这似乎不合情理。如果说，阵亡者不授奖成为国军惯例的话，那么，收复华灵庙阵地的三团三营营长功勋卓著，至少应该受奖。是有关方面（十九军军部和阎锡山）向上漏报了还是瞒报了？笔者认为，如此抗日打胜仗的战功，阎军十九军方面漏报瞒报的可能性较小，阎锡山向重庆政府压下瞒报的可能性较大。

据孟璧生前说过，华灵庙战役期间，阎锡山正处在与日军频繁接触谈判，以争取枪支弹药给养等利益，甚至考虑叛国降日之事的微妙阶段，因此，为了不过分刺激日军，以争取谈判成果，阎向重庆国民政府报功请奖时，刻意隐瞒了华灵庙战役中击落日机的事实，缩小了盘道战役战果，瞒报了一些将士的战功。甚至连如此有限的抗日战果电报，也是用“绝密”等级发送的，事后对重庆政府的通令嘉奖也未召开过任何级别的庆功大会公开宣布，生怕被日方知晓，搅乱他的“好事”。其实，阎锡山向上报送有限的战果，那也是给蒋介石，给共产党和全国人民做样子看的，表明他阎锡山还在山西抗战，如此表面文章，也恰好掩盖了他暗地妥协乃至降日的阴谋。这正是他在国、共、日“三个鸡蛋上跳舞”的生存哲学的最好注解。

因指挥汾城盘道（华灵庙）战役有功， 战后，孟璧不仅荣获重庆国民党中央政府颁发的最高奖——陆海空军甲种一等奖章，而且经吉县克难坡太原绥靖公署长官部批准，将从日机上缴获的战利品——德国莱卡望远镜奖予孟璧留念（此望远镜在“文革”中被孟璧单位造反派抄走遗失）；1943年1月，孟璧由暂编三十七师上校参谋长，晋升为该师少将参谋长。

1942年7月4日，在山西吉县克难坡，阎锡山发表华灵庙二十四壮士殉国经过的讲话，指出“壮士系自身之死，换得国家民族某一事之胜利与成功。”同年7月20日，为华灵庙二十四壮士纪念册题词：

“立国种子”（参阅《阎锡山日记》全编，三晋出版社2012年1月版）。

注释：

①参见《晋绥抗战》（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年2月版）中戴树章《在柳林和滑岭庙的战斗》一文，戴时任阎军第十九军参谋处长。

②参见翟品三《关于华灵庙战役的回忆》刊载于《山西文史资料》第74辑，翟时任阎锡山汾城县县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