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黎云
包拯的“清心”与“直道”
■ 尹黎云
“清心”就是清心寡欲,没有任何贪念,这是从政理政的根本。“直道”,就是正道,也就是正确的理论和准则。只有坚持正确的理论和准则,才是真正为自身的前程谋虑。
包公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历史人物。有关包公的传说不绝于耳,有关包公的戏剧久演不衰。不过,这些传说和戏剧似乎重点都在突出包公如何破案如神的情节,这一点和史书的记载大相径庭。
据《宋史•包拯传》记载,包公的名字叫包拯,字希仁,是庐州合肥(今安徽合肥)人。有关包公破案的故事,仅仅记录了一件。包公出仕以后,曾经出任天长(今安徽天长市)县的知县。他上任不久,有一户人家的牛被人盗割了牛舌。事主前来报案,包公对事主说:“你只管回去把牛杀了卖肉。”耕牛在古代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历代对耕牛都有极其严厉的保护措施。按照宋朝的律法,私宰耕牛属于犯罪行为,是要受到处罚的。事主回去后按照包公的旨意做了。不久,有人来县衙告状,揭发事主私宰耕牛的罪行。包公冷笑一声说:“你为什么割了人家的牛舌,却又来状告人家宰杀耕牛呢?”罪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包公听了事主讲述牛舌被割的情况以后,马上意识到,罪犯不偷牛、不杀牛,偏偏只割了牛舌,很明显是在迫使事主杀牛,以便对事主进行陷害。于是包公将计就计,引罪犯上钩。这个案例虽然可以看出包公的机敏,其实算不得破案如神。放到今天,这是任何一个社区民警都可以解决的事情。
既然包公算不得破案高手,那么,包公的魅力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归结起来,一切不过源于包公的两大特点:一是一身正气,为官清廉;二是刚直不阿,执法如山。
包公曾经担任过端州(今广东肇庆市)知州。端州盛产砚台,而且居于四大名砚之首,也是端州向朝廷进贡的主要贡品。过去的知州都要趁着进贡的机会,敛取比贡数多几十倍的端砚,中饱私囊,甚至用来贿赂当朝权贵,谋取个人利益。包公本人十分喜欢书法,南宋文学家刘克庄曾经这样说过,包拯“笔法端劲,翰墨间风流蕴藉”。毫无疑问,对于精于书法的包公来说,驰名于世的端砚是极富诱惑力的。然而,他任职近三年,却始终没有把一方端砚据为己有。他在端州写过一首题为《书端州郡斋壁》的诗:“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秀干终成栋,精钢不作钩。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愁。先哲有遗训,毋贻来者羞。”这首诗可以视为包公的座右铭。
“清心”就是清心寡欲,没有任何贪念,这是从政理政的根本。“直道”,就是正道,也就是正确的理论和准则。只有坚持正确的理论和准则,才是真正为自身的前程谋虑。“秀干”是优质的树干,“精钢”是优质的钢材,“秀干”终究会成为国家的栋梁,“精钢”则绝不可以用来做钩子。包公此处用“钩”,可谓语意双关。钩的本义是衣带钩,显然是无关紧要的小物件。精钢做钩,未免大材小用。同时,钩的作用除了悬挂器物,还可以探取物品。包公的“精钢不作钩”也暗用了这个意思。优质的钢材怎么能变成谋取私利的钩子呢?诗的颈联重点是在上联,下联只是比拟,用兔狐在野外会因为没有杂草而发愁,反衬鼠雀会因为粮仓充实而欢喜。这是对那些像鼠雀一般的贪官污吏的猛烈抨击。诗的尾联告诫自己,要牢牢记住先贤有关立身处事的遗训,不要做出让后人蒙羞的事情来。如此坦荡的襟怀,怎能不令世人敬仰呢?
《宋史•包拯传》里是这样描述包公的:“(包)拯性峭直,恶吏苛刻,务敦厚,虽甚嫉恶,而未尝不推以忠恕也。与人不苟合,不伪辞色悦人,平居无私书,故人、亲党皆绝之。虽贵,衣服、器用、饮食如布衣时。”意思是说,包公为人性情严峻刚直,他厌恶小吏苟虐刻薄,务求忠诚厚道的人充任小吏,虽然他非常憎恨邪恶,却一向
用忠厚之道来待人。他与人交往不苟且附和,不以巧言令色取悦他人,平时也没有什么私人书信,连朋友、亲戚都断绝了来往。虽然地位高贵,但他穿的衣服、用的器物和吃的食物,仍然像当年身为百姓时一样。
包公不仅严于律己,对家庭的其他成员也绝不降低要求。《宋史•包拯传》里记录了他订立的家训:“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者,不得放归本家,死不得葬大茔中。不从吾志,非吾子若孙也。”他的家人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据史书记载,他的儿子包绶、孙子包永年等,都恪守家训,居官清廉,深受世人称赞。
对于一个官员来说,仅仅靠一身正气、为官清廉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要为国家理政,要为百姓办事。这就涉及包公的第二个特点,那就是刚直不阿,执法如山。
包公入朝以后,先是担任监察御史裹行,后任监察御史。监察御史的职责是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他在《乞不用赃吏疏》中慷慨陈辞:“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这掷地有声的反贪除恶的宣言,如同一声惊雷在天空炸响。他在疏中还说:“欲乞今后应臣僚犯赃抵罪,不从轻贷,并依条施行。纵遇大赦,更不录用,或所犯若轻者,只得授副使、上佐。”他提出的这些措施不仅切实可行,而且对贪官污吏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张尧佐是宋仁宗的宠妃张贵妃的伯父。张尧佐原来不过是地方官员,凭借张贵妃的权势,入京担任了三司户部判官,户部副使。不久,宋仁宗又擢拔他为兵部郎中、权知开封府,加官为龙图阁直学士,晋升为给事中、端明殿学士,还任命他为三司使。张尧佐扶摇直上,惊动了朝野。就在张尧佐平步青云、春风得意之际,包公毫不留情地对他进行了弹劾。然而,宋仁宗根本不理会。包公没有气馁,他又向宋仁宗呈上《论张尧佐除四使不当》和《弹张尧佐》三章以及《答诏》等奏章。在这些奏章中,他从各个角度陈述宋仁宗对张尧佐的任用不当。
尽管这场斗争的结局是因为张贵妃的病逝,才使外戚擅权的危险局面暂时缓解,但其轰动效应却远远超出了这件事情本身。民间传说和舞台戏曲中的所谓国丈庞太师庞吉正是以张尧佐为原型虚构出来的。其实历史上的张尧佐并不像庞太师那样罪大恶极。《宋史•张尧佐传》记载,张尧佐在做地方官时,还是为百姓做了一些好事。后来,张尧佐虽然扶摇直上,身居高位,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包公要对他进行穷追不舍地弹劾呢?从包公的奏章可以看出来,弹劾的理由主要有两条:一、能力低下,水平凡庸;二、仕途不正,外戚擅权。他对兵部侍郎宋庠的弹劾也体现了同样的特点。这个人文采出众,道德高尚,没有什么过错,只是因为久居相位,没有建树,又因家法不严,纵容子弟犯错,才遭到包公的弹劾。包公在《弹宋庠》中,理由说得非常清楚,宋庠“自再秉衡轴,首尾七年,殊无建明,略效补报,而但阴拱持禄,窃位素餐,安处洋洋,以为得策。”“执政大臣与国同体,不能尽心竭节,灼然树立,是谓之过,宜乎当黜。”也就是说,他弹劾的张尧佐和宋庠,都属于典型的庸官。对庸官进行如此严厉的抨击,这在中国历史上实属罕见。反贪反腐必反庸,执政无功便是过,包公的这些理念都给我们带来了深刻的启示。
对庸官如此,对贪官污吏包公抨击的火力更猛。据统计,由于包公的弹劾而被降职、罢官、法办的大臣约三十人。江西转运使王逵是个酷吏,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怨声载道,遭到包公连续七次弹劾;许州部署郭承祐是舒王赵元偁的女婿,多次作奸犯科不思悔改,遭到包公四次弹劾;都监阎士良是宋仁宗最亲信的太监,他在蔡州为非作歹,遭到包公的弹劾。由于政绩突出,包公的官职也不断晋升,先后担任枢密直学士权三司使、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给事中兼三司使,后来又升任枢密副使,而他为人处事的原则却不因地位的提高而有所改变。
《宋史•包拯传》有这样的记载:“(包)拯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闻者皆惮之。人以包拯笑比黄河清。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旧制,凡讼诉不得径造庭下。拯开正门,使得至前陈曲直,吏不敢欺。”
“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这正是人民对包公的高度评价。什么是“关节”呢?关节就是指起关键作用的环节,在这里特指暗中行贿与官吏勾通的环节。这样的环节无法疏通,原因是因为有个阎王爷一般的包老爷子。这难道还不足以引起我们深刻的反省吗?我们今天的反腐倡廉工作,是否也应该从包公身上汲取点什么呢?
(作者为北京联合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