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企抢食太空货运蛋糕

龚灿

美国当地时间10月28日18时，弗吉尼亚州瓦勒普斯岛的农场主杰拉尔德·马修斯一家被爆炸声吓住，他的妻子被震倒在地，谷仓门被炸破，一楼窗户被震毁。距离农场1.6英里远处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发射基地，这天一枚“心宿二”火箭（即“安塔瑞斯”-130型运载火箭）在起飞6秒后爆炸，燃烧着的残骸坠落发射台又引发第二次爆炸，火箭携带的天鹅座飞船以及2200千克补给物资也随之灰飞烟灭。马修斯在他的农场能清楚地看到烧焦的发射台，幸运的是没有人员伤亡。

“心宿二”火箭隶属于轨道科学公司，按照计划这天是要将“天鹅座”飞船送往国际空间站进行运输补给任务。这是轨道科学公司第三次执行该项任务。这家公司与NASA签有协议，截至2016年完成8次对空间站的货物补给任务。

这一事故对轨道科学公司以及NASA来说，都是个沉重打击。NASA自开展“商业轨道运输服务计划”（COTS）项目以来第一次发生如此灾难性的事故，NASA官员正在评估是否推迟这些发射任务。不过位于哈萨克斯坦的俄罗斯航天发射基地——拜科努尔发射基地，俄罗斯仍按原计划于11月23日将3名宇航员送往国际空间站。显然在国际空间站运行期间，俄罗斯已稳占上风。

国际空间站博弈

当前的太空竞赛正进入一个新的时代，过去纯粹由政府主导的航空航天事业已扩展到民间，私营企业纷纷加入到商业航天的队伍中来。在这一领域，走得最快也最稳的还属美国的科技企业，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轨道运输公司、毕格罗宇航公司、波音公司等是其中的佼佼者。NASA主导的“商业轨道运输服务计划”令商业航天迈入太空货物运输领域，而目前美国的太空运输任务大多是围绕国际空间站展开的。

国际空间站是地球轨道上第9个载人空间站，第一批空间站于1970年代进入太空，包括苏联的6个礼炮号空间站和美国的天空实验室。1986年苏联和平号空间站投入运行，这是第一个采用组装化设计的空间站，并采用联盟号飞船向和平号空间站运送物资、设备和宇航员。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接管了和平号空间站的工作。2001年，俄罗斯将和平号送入大气层坠毁。

随着和平号空间站的寿命即将终结，1993年，同时面临资金困难的美国和俄罗斯协商建立一个联合空间站，以接替和平号空间站的使命。1998年1月，15国家在5个国际空间机构的指导下，共同出资建造国际空间站。这5个空间局分别是：NASA、俄罗斯联邦航太署、欧洲空间局、日本宇宙探索局以及加拿大太空局。而国际空间站的大部分舱室和其他设备是由美国和俄罗斯提供的。另外，巴西和美国签署一项单独协议，由巴西提供设备，作为交换，巴西有权使用美国的设备，并可将自己的宇航员送入空间站。

1998年11月，俄罗斯质子号火箭将第一个太空舱“曙光舱”送入太空。该舱由美国资助，俄罗斯制造，是一个功能货舱。同年12月，美国奋进号航天飞机将第二个太空舱“团结舱”送入轨道，并与曙光舱实现对接。2000年11月，由一名美国宇航员和两名俄罗斯宇航员组成的“第一远征队”搭乘俄罗斯的联盟号太空飞船进驻空间站。按照原计划，国际空间站于2006年完工，但因费用超出预算，造成重大延误。目前，国际空间站已经耗费1500亿美元。

2001年，NASA就意识到自身大大低估了空间站的开发和运营成本，花费超出预算50亿美元。2003年2月，“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在返回大气层时解体，7名宇航员全部罹难。在此之前的1986年“挑战者一号”航天飞机爆炸，也造成7名宇航员身亡。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失事后，美国国内对航天飞机未来的信心大减，NASA也暂停了航天飞机计划。俄罗斯的联盟号担负起向空间站运送宇航员的任务，空间站的补给通常由航天飞机运送，事故发生后，为了节省物资，空间站上的宇航员一度减少到两人。

NASA的载人航天计划依靠的是航天飞机，航天飞机的任务包括为在建的国际空间站运送主要的建筑构件和材料。暂停航天飞机计划，NASA需依赖俄罗斯才能把人和货物送到国际太空站上，这是自冷战期间开展太空竞赛以来，美国人最不愿看到的情况。为了不依赖俄罗斯而把宇航员和补给物资送入太空，2006年NASA宣布将由私营企业负责为国际空间站提供货物运输，正式启动“商业轨道运输服务计划”。

NASA的漏洞

“商业轨道运输服务计划”在当时被很多人嘲讽为天方夜谭。其实稍微了解美国史的航空航天历史的人就会发现，这一计划早在1980年代就初露端倪。1984年，时任总统里根签署了《商业太空发射法案》，鼓励私营企业投资商业太空事业，以法案形式确定了实现太空商业化的关键性一步。1998年在国际空间站第一批组件发射之前，共和党控制的国会通过了《商业太空法案》，由时任总统克林顿签署。该法案包含对政府的指导，针对政府机构领导和经营的项目给出商业太空选择，并提出美国航空商业轨道运输服务、商业乘员的创世纪计划。2000年，国会又通过了《商业太空运输竞争法案》。正是由于这些政策的推动，商业轨道运输服务计划才得以正式开启。

过去NASA只是从私营公司购买产品，如今NASA提供启动资金给少数公司发展民营太空货舱发射能力和低轨道载人运输，投资研发包括运载火箭、飞船、发射设施和测控等方面的产品与技术。其中运输货物的服务则由“商业补给服务”项目进行支持。通过该项目，轨道科学公司和SpaceX公司分别获得19亿美元和16亿美元的合同，前者需在2016年年底前通过8次发射服务向国际空间站运送20吨货物，后者则计划承担12次发射任务，目前已完成4次。

阿波罗登月计划结束之后，NASA的财政预算被大幅缩减，占联邦政府总预算的比例从1966年的4.41%下降到2012年的0.48%。2011年5月，NASA服役了30年的“奋进号”航天飞机完成了最后一次太空使命。作为它的替代者的“星座计划”成为了政策制定者眼中臃肿的预算漏洞，最终被取消。如今NASA要支付给昔日的冷战对手、今天的太空冤家俄罗斯每名宇航员每次6300万美元，作为搭乘联盟号飞船的船票。美国希望在2016年前利用NASA的相关项目打破俄罗斯为空间站运送宇航员的垄断地位。endprint

SpaceX成为第一个实现开发、发射和安全返回太空舱的私营公司。此外，航空巨头波音、蓝源公司和内华达山脉公司在NASA的商业载人航天计划中获得资金发展载人太空运输能力。一旦这些私营企业研制成功载人飞行器，那么运送宇航员到国际空间站的价格就会减少2/3。

同时，NASA内部官僚主义作风盛行，一项试验从提出到批准需要花费数月时间，铺张浪费严重，器械也没有得到妥善保养和护理。2011年美国科学研究院雇佣咨询机构ProOrbis精简管理业务人员，但未见成效。而SpaceX和轨道科学公司等私营企业在运营管理方面有极佳的经验，它们的加盟能够帮助NASA及其伙伴在国际空间站的补给工作上节约资金。

私企的低成本

“天鹅座”飞船失事后，一直是华尔街大赢家的轨道科学公司的股票迅速下跌15%。这家公司成立于1982年，除了“心宿二”火箭，还建造小型卫星，发射各种其他火箭，与美国军方也签有许多合同。作为大型老牌企业，轨道科学公司在国会山有许多人脉，再加上这次事故不会对国际空间站的宇航员造成太多不便，因而有评论认为这次事故对轨道科学公司的打击并不大。

轨道科学公司与NASA的正式合作关系始于1983年，当时该公司与NASA签署协议，为“发现号”航天飞机建造最终发射使用的转移轨道车。1992年，轨道科学公司签署一份价值8000万美元的协议，允许NASA使用该公司的飞马火箭，将小型载荷送入轨道，这是第一个私人航空公司开发的可以飞到低地球轨道的运载火箭。

相比来说，这次事故令NASA更为难堪。由于NASA倚重私企承担发射任务，经常遭到国会的指控。再加上10月31日，维珍银河“太空船2号”飞行器在加州南部进行动力测试时意外坠毁，两名飞行员一死一伤，令国会和民众对NASA的商业航天计划的信心产生动摇。

而对于已经完成了4次发射任务的SpaceX公司来说，“天鹅座”飞行船的失事无疑带来很大压力，如果它们的飞行任务也发生意外而失败，那么国会很有可能发起新的指控。不过，SpaceX的创始人埃隆·马斯克对此信心满满。他曾在2012年接受采访时这样批评轨道科学公司：“老实说，他们的火箭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它使用的是上世纪60年代苏联的火箭发动机。”轨道科学公司的飞行器失事当天晚上，马斯克在推特上发文表示：“很遗憾听闻轨道科学公司发射失败，希望他们早日恢复元气。”

2012年6月，神州九号太空船与天宫一号太空站成功对接，中国成为第三个实现载人轨道对接机动的国家。这让暂停航天飞机计划的NASA极为尴尬。在此一个月前，SpaceX公司制造的货运飞船“龙飞船”完成了第一次对位于地球上空380公里的国际空间站的访问，成为第一个泊靠国际太空站的私人太空船，开启商业航天服务的新时代。按照预计，龙飞船将为空间站带去521千克的食物和非关键设备等供给，并预期带回660千克货物返回地球。它的运载能力远远超过俄罗斯的联盟号飞船。欧洲和日本的飞船也都曾为国际空间站带去补给，但它们离开空间站后便在大气层内焚毁，而未返回地球。2013年3月，“龙飞船”第二次发射任务成功，SpaceX公司于这一年赢得了与美国军方签订的合约，替美军运送硬件到太空。

另一个在商业轨道运输服务项目上与NASA合作密切的私营公司是毕格罗宇航公司。在今年10月2日的国际宇航大会上，位于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北部的毕格罗宇航公司宣布明年将进行充气式空间站轨道飞行测试，使用太空探索技术公司的猎鹰9号火箭完成空间站在轨测试。俄罗斯联邦宇航局曾宣布国际空间站到2020年将结束使命在太平洋坠毁，引发其他合作机构和国家的反对，但最迟至2028年，国际空间站必将走上和平空间站的归途。因此，新的空间站的建立已是迫在眉睫了。

毕格罗宇航公司1999年由美国廉价连锁旅馆大亨罗伯特·毕格罗创建，前期所有的资金投入都来源于毕格罗自己的财产。为实现自己的空间站梦想，他计划到2015年投资约5亿美元。至2013年初，毕格罗在充气式太空舱研制上已投资了约2.5亿美元。

2013年5月，毕格罗宇航公司与NASA达成协议，以总承包商的身份协助NASA参与太空商业开发。2013年1月，NASA斥资1780万美元，与毕格罗宇航公司合作，计划于2015年测试由该公司设计制造的充气式太空舱，并将其送上国际太空站。与金属太空舱相比，充气式太空舱具有重量轻、便于安装、空间更大和节省运输成本等优点。

在NASA最关注的费用方面，私营公司所给出的运输成本要远远低于当下。当前，一名宇航员仅搭乘联盟号飞船前往国际空间站就需花费6300万美元，另外在空间站停留60天还要再支出3.75亿美元。与之相比，毕格罗宇航公司给出的成本核价却极为实惠：租用空间站30天再算上运输费用，2010年开出的价格是每人不到2500万美元；如果合作的国家或公司愿意签订一个4年合约，一个可供3人居住的生活舱一年的租赁价格不会超过2.79亿美元，这个价格同时包括每年8名宇航员来回运输费用；一个可容纳6人的BA33-生活舱年租金不到3.95亿美元，并且这笔支出还包括每年送12名宇航员进入太空的运输费用。毕格罗也表示其价格优势可维持到2018年。他还表示，如果火箭运输的价格能降下来，届时租金还会进一步降低。至于减少发射费用，SpaceX公司对此持乐观态度。该公司估计乘坐他们的“猎鹰9号”火箭进入太空，每位宇航员只需2000万美元。充气式空间站一旦建成，届时政府、公司和太空旅行者都可以租用这艘空间站。

此外，在载人航天运输领域较为有名内华达山脉公司成立于1963年，是飞机电子设备、航空电子设备和通信系统的主要集成商。他们设计和研制的载人飞船为“追梦者号”，计划能运送多达7名宇航员，使用宇宙神5号运载火箭前往国际空间站。

与传统的航天企业相比，这些私营科技企业拥有更为先进的运营技术与高效的任务管理方式，但也存在不同程度的短板。就像轨道科学公司缺乏研发大型液体运载火箭的经验，其心宿二火箭的很多设计和研制都要依赖乌克兰的南方设计局。此次事故调查结果初步表明可能是俄罗斯制引擎故障所致。参议员芭芭拉·米库尔斯基在一份声明中说：“它提醒我们，目前火箭发射技术还有困难。但是我们必须尝试困难的事情，继续推进科技创新。”

从美国、俄罗斯到欧洲，从航天飞机到国际空间站，政治妥协和信念缺失大大限制了航天事业的发展。私营企业参与商业航天的发展是不可逆转的潮流，它们不需要讨好纳税人，又不会扩大党派之间的罅隙，能更好地推动政府与企业在航天领域的合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