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卜永光(国际关系学者)
9·11事件发生后,小布什将中东和阿富汗视作国际恐怖主义的源头。为此,他首先在阿富汗发动了针对塔利班极端伊斯兰政权的战争,并在随后开始雄心勃勃推行其“大中东民主计划”——通过战争推翻萨达姆政权,在伊拉克建立西方式民主政体,正是该计划的核心举措。美国当时的军事行动虽然进展顺利,但其声称要建立的“可持续发展、自由、民主的新国家”,却从未在伊拉克出现过。十年来,伊拉克宗教派别冲突和恐怖袭击从未停歇,且有愈演愈烈之势。2014年6月,其国内形势更是风云突变。一个叫“伊拉克与黎凡特伊斯兰共和国”的宗教极端组织在不到一个月时间内,攻占了包括第三大城市摩苏尔在内的大片领土,使得美国苦心经营的这个中东“民主样板”岌岌可危。
毫无疑问,十年来伊拉克无休止的内乱,特别是其最近国内局势,已经宣告了美国“大中东民主计划”的失败。那么,谁该为伊拉克今天的内乱埋单?
当然不能把罪责简单地推到民主身上。“民主是个好东西”已成为当今世界的共识。不过,众所周知,民主的建立需要一定的条件和土壤,而其具体模式,也绝非“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事实证明,美国无视伊拉克极端复杂的政治和宗教纷争,按照自身标准强行移植的民主,不过是外表堂皇却难经风雨的“纸牌屋”。民主虽是“好东西”却不是“万灵药”,在复杂的政治现实面前,它不仅不是万能的,有时甚至是无能的。强行移植民主,不仅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反而可能会成为制造问题的肇始。伊拉克今日之乱局,“罪”不在民主本身,但十年前美国一厢情愿推行的“大中东民主计划”,却对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宗教极端组织主导的反政府武装能够迅速势大,还在于利用了伊拉克内部与政治经济利益交织在一起的宗教派别之争,并同后冷战时代伊斯兰极端势力在全球泛滥的时代背景具有内在关联。作为伊斯兰世界中两大教派分化最为明显的国家之一,占人口少数的逊尼派曾长期执政伊拉克,而占据人口多数的什叶派,直到萨达姆政权被推翻、2006年马利基当选后,才历史性地成为国家政权中的主导者。逊尼派反政府武装的异军突起和军事胜利,与马利基任总理期间对该教派的打压有直接关系,更与极端组织恢复逊尼派执政地位的主张,在该教派民众中有着极大吸引力密不可分。
上世纪90年代,著名学者亨廷顿曾预言,宗教冲突等原因带来的“文明断层线”会成为今后国际争端和国内混乱的重要源头。伊拉克的内乱彰显了极端宗教势力兴起对世界政治的侵蚀。作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伊斯兰教本身与恐怖主义和政治动乱无关。然而,伴随伊斯兰复兴运动而来的“政治伊斯兰”现象,特别是宗教极端主义的泛滥,的确加剧了国际政治和有关国家国内政治的“碎片化”趋势。对此,人们在关注伊斯兰世界与西方之间所谓“文明冲突”的同时,却相对忽略了伊斯兰内部两大教派以及温和的伊斯兰与极端伊斯兰之间的冲突。此次伊拉克内乱则充分暴露了后者带来的恶果。大量屠杀什叶派民众的逊尼派极端组织,在让世界震惊、暴露自身罪恶的同时,也促使世人去审视伊拉克治理失败背后“罪与罚”复杂逻辑之中的沉痛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