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界的“流星”

2014-12-12 10:42:27丁福虎
民主与科学 2014年1期
关键词:孟德尔流星科学家

■丁福虎

在晴朗的夜空,流星体受地球引力的吸引,在大气层中划过一道美丽而耀眼的轨迹,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让很多诗人感慨不已。然而在科学界,这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现象也有不少。笔者最近在查阅一个学科的高被引文献时,发现进入该学科千分之一的高被引文献仅有22篇,其中就有6篇论文的第一作者为博士研究生。千分之一高被引论文,国外也叫热点论文,大都是一些学界泰斗和学科领军人物的代表作品,出现在一些初出茅庐的博士研究生之手,确实让我感到震惊。这6篇高被引论文平均发表10年时间,分别被引用了133次、117次、115次、109次、74次和71次,分别居该领域高被引文献的第7~10位、第18位和第21位,作者的平均年龄不到29岁,让人感觉到该领域后继有人,充满活力。但接下来的追踪却令人更为震惊,在6位博士研究生中,有3位的论文全部是在读研期间完成的,之后就像流星一样消失了。类似的情景在其他领域也同样存在。在崇尚科学的今天,科学界这座围城确实是有许多人想冲进来,但也有许多人想冲出去。那么,他们为何乘兴而来又如何兴尽而去呢?经过调研,发现主要有以下几种类型。

一是从政说。宋真宗《劝学篇》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引发了无数学子的做官梦。现今,科学家从政的例子也数不胜数,从数十名考生追逐一个公务员指标,到数十名教授竞聘高校的一位处长、副处长来看,科学家从政的热度可想而知。赞成者认为从政有利于个人和团队资源的争取,反对者认为是“官本位”现象。但是把科学当作跳板,研而优则仕的用人制度是值得思考的。《中国科学传播报告(2010~2011)》的调查表明,当问及被调查者“您是否同意‘科学家不应当担任行政职务’”,表示“同意”和“非常同意”的比例为49.4%;表示“反对”和“非常反对”的比例为42.3%,期待值2.87。从期待值来看,在各项科学家可能担任的角色或承担的责任中,公众对科学家“担任行政职务”的期待值是最低的。中科院副院长李家洋曾经谈到,太多的科学家从政,可能会使本该成为科学大师的人无法开展进一步的科学研究,因为科学创造需要时间保证。他认为国家在这方面应该有好的政策,有一种机制保证做一段行政工作后回到科研岗位上,而不是等到退休后再回到科研岗位。

二是移民说。“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科学精英远比红杏让人拥戴。改革开放以来,西方发达国家凭借自身优势,同发展中国家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人才争夺战。美国总统奥巴马在2013年1月29日演讲提到:“我们教会了外国学生这些(科研创新)技能,却让他们回到中国、印度或者墨西哥创业,反过来同我们进行竞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进行移民改革的原因。”美国新移民法对特殊人才、杰出教授和研究人士、跨国公司高级主管和经理、在任何领域获得博士学位者、某些医生,以及这些人的配偶子女等的移民申请,没有名额限制。对有高级学位和在美国大学获得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领域硕士学位的移民申请,增加移民名额。也对一些技术工人的移民申请增加移民名额。此外,草案中明确将为想移民美国并在美国创业的外国企业家设立一个“创业签证”。2008年,中国科协发布的中国第一份科技人力资源发展研究报告表明,尽管中国科技人力资源已经出现“回流”趋势,留学归国人员数量持续增长,但流出明显大于流入,“人才流失”现象仍然比较严重,高层次科技人力资源稀缺现象依然存在。报告显示,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先后有70余万具有高等学历的人员出国留学,但是学成回国的人员不到1/3,2/3以上的人选择留在国外发展。有关调查显示,1985年以来,清华、北大涉及高科技专业的毕业生七成以上去了国外。《中国青年报》曾在清华校园做了一个随机采访,被采访的18位学生中,明确表示希望出国深造的有14位。在被问到是否会回国时,表态坚决回国的只有3位。

三是焦虑说。“不发表就死亡” 和“非升即走”科研戒律,是科学家焦虑的源泉。意大利青年物理学家乔尔达诺,1982年出生于意大利都灵,粒子物理学博士,研究的是理论物理中与夸克有关的粒子计算。20世纪之前,科学家是可以读懂其他学科文献的。之后科学分化得越来越细密,每个人都在独自的狭窄领域内耕耘。乔尔达诺讲:“我一直在研究物理,但我没法读懂化学的文章,哪怕是和物理有关的,甚至是其他物理学家做的研究我都可能会读不懂。因此在理论物理学界,许多人都很焦虑,没有人满意‘标准模型’,所有人都尝试挑战它。我曾经在一个极小的一个理论问题上工作了整整三年。从某种层面说,我是有挫败感的,就像走进了死胡同。我想逃出去,这是我走出科学的原因之一。科学让我逃避,但是写作激发了我的兴趣,它比科学更能符合我的好奇心。但是,如果我必须说的话,我觉得科学还是比文学,比其他任何学科都更加高级,尤其是物理,它是人类和世界关联的最好方式。”当然,乔尔达诺是幸运的,他的处女作《质数的孤独》,一出版便获得意大利最高文学奖斯特雷加奖,两年销售逾120万本,售出36国版权,畅销全欧500万本。从量子物理学家变成作家,从科学走入文学,这样成功的例子虽然也有,却不多见。

四是移情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英国剑桥大学生物技术研究公司的研究人员艾玛·查普曼曾在剑桥大学基督学院学习了四年,接着又做了4年科学研究,之后她在剑桥大学生物技术制药研究公司谋到一个职位。但是她很快便厌倦了学术世界和科学研究,受一位朋友的影响,转而喜欢上了跳肚皮舞。查普曼说:“跳肚皮舞让我感到自由,我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比做实验有趣多了。我现在很难想象再去从事朝九晚五的工作。”查普曼的选择得到了家人和男友的支持。与此情景相似的还有央视脱口秀主持人黄西,曾在中国科学院攻读硕士,1999年获得德克萨斯州莱斯大学生化博士学位,2000年到一家跨国基因制药公司从事科学研究,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注射400个青蛙卵,这跟富士康流水线上的工人没有多大的区别。为了调剂生活,业余时间接触喜剧表演活动。白天他在实验室做研究,到晚上就摇身一变成演员,表演单口相声,2003年挤入波士顿国际喜剧节的决赛。美国深夜节目收视率冠军的“大卫莱特曼秀”,在2009年的一天晚上破天荒邀请中国口音极重的黄西亮相,以英语讲美式笑话,近六分钟的演出,黄西一炮走红,被美国人称为是“喜剧界的姚明”。但让他真正为国人所知,还是受邀到美国白宫表演。2013年加盟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是真的吗?》栏目。黄西表示,喜剧表演尽管是他的最爱,“但这还是副业,一直到我能确定走这条路的收入充足稳定之前,还是要努力上班”。如果能支持生活的话,黄西承认他会考虑改行,因为“学术界不缺我这个中国人”。

五是孤独说。远行者孤独,大音者希声。代表人有孟德尔、马寅初等。1865年,孟德尔独创性地进行了豌豆杂交实验,公布了他的划时代发现——生物遗传定律,在当时已经流行的进化论之外,独辟蹊径,开辟了生物学研究的新域——遗传学。1866年,孟德尔的论文《植物杂交的试验》在《布尔诺博物学会会刊》上发表,孟德尔自己将40本抽样本寄给一些国际知名学者,但反响寥寥。最熟知孟德尔工作的耐格里出于偏见,读了孟德尔论文的单行本之后,在自己的著作中只字不提。霍夫曼在专著中五次提到孟德尔的工作,但都是与遗传定律无关的小问题。俄国的施马尔豪森在其论著中虽然正确地阐述了孟德尔的创造性发现,但是该书的德文译者却把这一重要段落删掉了。达尔文虽然也收到了孟德尔寄来的著作单行本,但只是读了目录就放下了,连正文书页都没拆开,看来至少是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而更多的人甚至连邮件都未曾拆封。直到遗传定律公布34年后的1900年,才有荷兰、德国和奥地利的三位科学家声称重新发现了孟德尔定律,但这时候孟德尔已经去世了16年,最终也未能盼来这一天。在社会科学方面,新中国建立后马寅初因发表《新人口论》不合时宜,遭受到了来自全国上下的批判,1960年1月,马寅初被迫辞去北大校长职务。与此同时,也剥夺了他发表文章的权利,马寅初也由此从政治舞台和学术论坛上消失了。

六是挤兑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挤兑之说由此而来。有一次居里夫人的一位朋友去她家拜访,看见她的小女儿正在玩英国皇家学会刚刚颁发给她的金质奖章,惊讶地说:“英国皇家学会的奖章是很高的荣誉,你怎么能给孩子玩呢?”居里夫人笑了笑说:“我是想让孩子从小就知道,荣誉就像玩具,只能玩玩而已,绝不能看得太重,否则就将一事无成。”像居里夫人这样视名利如粪土的科学家诚然是中流砥柱,但更多的科学家却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就连大科学家牛顿都不能例外,有的甚至是斤斤计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1963年,来自台湾的李文和怀揣着美国梦赴美,7年后获得博士学位,于1974年加入美国籍。靠天分和努力成了“国家实验室受拥戴的精英科学家之一”。他研究的多种核反应堆及其模式被许多国家所采用,为防止核泄漏立下赫赫功绩。难以想象的是,即将退休的李文和由于被怀疑“向中国泄露核机密”,遭到联邦调查局的调查,最后陷入牢狱之苦。亚裔组织认为,李文和案背后存在着严重的种族歧视。由于李文和的诉讼获得了积极的结果,2006年6月3日,美国联邦政府和5家媒体组织宣布他们会一起向李文和支付160万美元。另有一位斯坦福大学博士曾在东南亚一所分子与生物细胞研究院担任16年的首席研究员,可是却在事业颠峰期接到通知,告知他的应聘合约将在下一年度被终止。由于经济萧条,工作难找,离职半年后就当了的士司机。有一种推测讲到,这与该地区的排挤风气相关联。

以上几种观点,只是对科学新星消失的注释或猜测,相信还有许多观点未能点到。

科学史表明,科学生活是清贫的,选择科学就意味着选择奉献。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他们有自己的家庭和自由,如果能够谋到一份比科学更好的职业,改善一下自身的生活环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出出进进可以产生科学共同体的活力,进来时不一定为“最优秀的”,但是留下来的一定要是最优秀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若不能将一流的科学职位配置给最具有才华和最具有毅力的青年人,则就意味着会给次优人才配置一流的资源,就会造成为渊驱鱼的效应,这一点务必要引起我们政策决策者和执行者的深思熟虑。1742年,英国天文学家布拉德雷被任命为格林威治天文台第三任台长。英国国王体谅天文学家的清贫,准备给他提高薪水时,布拉德雷谢绝了这一好意,他说皇家天文学家的薪水太高,必然会遭到许多投机钻营者的觊觎,反而使真正的天文学家得不到这一职位。这绝非杞人忧天,如果在用人考评制度上不能月月新日日新,一些“人才工程”就会被鸠占鹊巢,而布拉德雷们就很有可能沦为打工仔。我们期待科学界少一些流星,多一些恒星和新星。

猜你喜欢
孟德尔流星科学家
纪念遗传学奠基人孟德尔诞辰200周年
科学(2022年5期)2022-12-29 09:49:04
历史的另类解读——论孟德尔之幸与不幸
科学(2022年5期)2022-12-29 09:48:52
假如我是科学家
他热爱那些美丽的花朵
视野(2020年3期)2020-02-25 03:15:45
我并不尊重水、风、流星
文苑(2018年20期)2018-11-09 01:36:04
流星小古灵精怪
与科学家面对面
当天才遇上科学家(二)
当天才遇上科学家(一)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