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们江入海通道的前世今生

石源华

图们江（上游为中朝界河，下游为俄朝界河）开发是发展东北亚区域合作的关键所在，但历时20年之久却难以打开局面，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地理环境方面存在致命缺陷，即图们江没有通往日本海的通道。这是日本侵华战争的恶果和历史遗留问题。

中国本是日本海沿岸的主要国家之一

1689年，中俄签署第一个边界条约——《尼布楚条约》。据此，黑龙江、乌苏里江都是中国内河，两河流域以及滨海地区，都是中国领土，中国是日本海沿岸的主要国家之一。

鸦片战争之后，沙俄利用中国逐步衰弱的机会加紧侵略中国，并夺取通往太平洋的入海口。1858年和1860年，沙俄先后逼迫清政府签署《瑷珲条约》和《北京条约》，割占中国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60余万平方公里和中国乌苏里江以东、以南滨海地区图们江口到黑龙江口4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中国由此而丧失了从图们江口到黑龙江口“日本海”的领地和海域，并一度“致图们江一线之咽喉亦复堵塞”。

中国曾享有图们江进入日本海通海权

1886年，清政府委派北洋大臣吴大徵为钦差大臣与沙俄代表勘定乌苏里江至图们江口的东段边界，签订《中俄珲春东界约》和七个勘界议定书。经过吴氏力争，确立了中俄边界界碑，将“土”字碑立于现址，争取了图们江出海权。中俄约定：“如有中国船只由图们江出入者，并不可阻拦”。吴氏认为：“虽不能作为中俄公共海口，而珲春本地商船、渔船可以自由出入，不必向俄方领照，较为方便。”

1910年5月，珲春副都统陈昭常据约力争，正式开通了图们江入海航路，珲春开设港口，船队过“土”字碑入海，向西南驶向朝鲜的雄基和清津，向东北驶向俄罗斯的海参崴。

中国边民开始行使这个出海权，或出海捕鱼，或海运通商，往来于珲春与海参崴、元山、釜山、长崎及中国天津、大连、上海之间。据1933年《满洲年鉴》记载：出入珲春码头的各种船只，1929年为1469艘，计24799吨；1930年为847艘，计14422吨；1931年为1394艘，计25123吨。图们江通向日本海航路的开通，促进了珲春乃至吉林与苏、朝边境的经济发展，珲春成为一个国际性商埠，其城市规模在吉林省仅次于吉林市。

堵塞图们江入海通道是日本侵略军人为制造的恶果

中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日本统治集团在对外进一步侵略扩张的战略上存在着“南进”太平洋，还是“北进”苏联的分歧。1938年夏，出现了有利于日军“北进”的态势：德军在欧洲的攻势；英、法实行“祸水东引”的绥靖政策；苏联专意于应付欧洲事态。6月，在苏联国内“大清洗”运动受到“清洗”的苏联远东地区军政长官留希柯夫大将由苏联逃到伪满洲国的珲春，苏联远东防务秘密完全外泄，给日军“北进”创造了难得的历史机遇。

1938年7月末、8月初，日本和苏联在此历史背景下，在中国东北图们江下游珲春地区的张鼓峰发生了一场相当规模的军事冲突。据日本朝鲜驻屯军公布的材料以及1998年苏联的解密档案——日本方面：参战兵力6814人、火炮37门，击毁苏军坦克96辆、火炮16门、飞机3架，伤亡1440人；苏联方面：参战兵力16000人、火炮237门、坦克285辆、军机250架，伤亡4071人。

8月10日，苏联和日本在莫斯科签署停战协定。张鼓峰战役对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进程发生了重要的影响，致使日本最终放弃“北进”战略，改而“南进”，终于把美国拖入战争，直接改变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发展方向。

张鼓峰战役对于中国的影响却是灾难性的，日本侵略军为了防备苏联军队，人为堵塞了图们江的出海通道。据珲春县志记载：“张鼓峰事件后，日伪当局强令防川、沙草峰、洋馆坪、会忠源等地的140多户农民全部迁出，将这一带划为禁区，同时又在防川附近的图们江上立桩堵江，封锁图们江航道。从此，中国利用图们江航道出海的正当活动被迫完全中断。” 后由于图们江江水泛滥，冲毁了珲春通向防川的道路，防川与内地陆上交通完全隔绝，防川成为无人居住的“飞地”。 图们江出海口的原有生态被日本侵略军完全破坏，吉林省成为没有出海口的省份，东北亚区域合作也为此受到极大的阻碍。

图们江出海通道疏通工作是日本侵华战争遗留问题之一

恢复中国的图们江出海通道，是二战后中国人民和平建设的重大愿望。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东北地区的蓬勃发展和东北亚区域合作的重大推进，打通图们江出海通道变得尤为迫切。1984年，吉林省学者提出“图们江通航建港，对中国通往日本海，走向太平洋，促进改革开放，具有重大意义”。1987年5月，国家海洋局和吉林省政府分别向国务院正式提出“关于恢复我国图们江出海权的建议”和“关于解决我国图们江出海口问题的请求”，该问题进入政府部门运作阶段。同年，中苏重开边界谈判，苏方表示不反对中国船舶沿图们江在其江口地区航行。1988年11月，朝鲜也表示同意中国船只在朝苏之间的图们江水域航行。1989年10月，苏方表示同意中方提出的就此举行三国谈判的建议。1990年5月28日，经中国外交部批准，并征得苏、朝两国确认，外交部、国家海洋局、吉林省、延边州有关专家和工作人员64人，分乘九艘小船进行图们江入海河段的科学考查，中国时隔52年重新经图们江进入日本海。时任国务委员、国家科委主任、国家海洋领导小组组长宋健指示：“不仅这一次，以后要经常出去”，“力争当前百载难逢的机会，取得对后代有利的结果，则中华民族之幸甚”。1991年底，苏联宣告解体，俄罗斯表示将尊重苏联与中国签署的一切有效协议，并声称不推翻苏联在中苏边界问题上的立场。由此，中国图们江出海权的恢复已不存在法理障碍。但由于当年日本侵略军人为造成了图们江口地势复杂，且水流湍急，疏通航道经济代价巨大，一时尚难以实现。

日本应对图们江出海通道堵塞承担历史责任

打通图们江入海通道，恢复和建设珲春深水港，具有极其重大的政治、经济、军事、安全意义。它可使我国迅速打开中国东北与俄罗斯、朝鲜、韩国、日本以及中国的华北、华中、华南地区之间的便捷、快速通道，大大减低运输成本，方便中外贸易和国内贸易，吸引国内外投资，为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发挥重要作用，也有利于东北亚区域合作和大图们江开发区的实质性推进，中俄、中韩、中日、中朝、俄韩、俄日、韩朝之间的交往通道将大大缩短，多方获益。

打通图们江出海通道，也是对日本侵略罪行进行清算的一项重要内容：一是应揭露日本侵略者破坏图们江出海口的罪行，督促其承担破坏图们江生态的罪责；二是应通过外交途径要求日本政府交出当年侵略军破坏图们江出海口的所有技术资料；三是要求日本出资出技术，协助中国打通图们江，如同要求日本协助清除日军遗留化学武器一样。东北亚所有国家要共同努力，使东北亚区域合作进入一个全新的历史阶段。

（作者为中国国家领土主权与海洋权益协同创新中心副主任兼复旦大学分中心主任、复旦大学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研究中心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