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蓉
丝路战略倡议提升了中国人文外交的战略地位并赋予其战略使命,同构性的“丝路外交”“人民外交”“人文外交”三类外交的良性互促,将有助于深化丝路合作框架下的中外“伙伴关系”而非“结盟关系”,凸显中国在国际体系转型中特殊而重要的作用。
在汤因比看来,大一统国家多具有“传导作用”与“和平心理”,中华文明之所以成为世界上唯一没有断层的古老文明,还体现为自汉唐宋元明清至今不同时代相继涌现的大一统国家,以朝贡为主的结伴制度的“传导作用”与汉唐、元明的交友政策的“和平效应”上,并由此形成结伴机制与交友政策结合而成的“丝路外交”。
张骞出使西域之所以具有“凿空”意义,是由于他首次“开外国道”,揭开了中国古代外交的新时代,汉帝国“使者相望于道”。“这一划时代重大事件开启了中国古代外交的崭新阶段,使中国古代外交突破了本土和东亚的范围而走向世界。”(徐习军,2009)此外,张骞“凿空”之举还标志着正式的国际性朝贡制度的诞生,尤其是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后,西汉政府对朝贡进行优厚回赐,使得经济利益占主导的朝贡活动异常频繁,朝贡者往来不绝,且出现了贡赐贸易,拉动了中国与东南亚、欧洲的海外贸易,从经济、人文、安全三方面着力建构起真正意义上的结伴外交机制。郑和的“七下西洋”壮举又使得朝贡制度达到鼎盛:在他七下西洋的28年外交实践中,与亚非30余国缔结外交关系,开展了贡赐贸易与宗教外交,较好地处理了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神等关系,并缔结了一种新型伙伴关系。
与结伴制度相应的是对外友好政策,且在汉、唐、明时期体现的最为明显。
汉武帝的外施仁义、推行德治的外交政策大大提升了汉朝大一统国家的软实力,并将汉武帝德治观所构建的大一统国家形象、张骞等所代表的中华民族形象,以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文化政策所弘扬的儒家文明形象等在丝路上远播世界。作为强盛的大一统帝国的唐朝实施的对外政策主要包括:友善的纳贡政策、优惠的外贸政策、包容的社会政策等,并产生了积极效应,极大地推动了中外人际交往和物质交换。郑和在其外交实践中,忠实地执行了明政府用“宣德化、柔远人”的和平方式和长治久安的方针处理国际争端的基本外交政策,开中国“和平外交”(和平方式、平等关系、不干涉他国内政)先河,旨在缔结“伙伴关系”(谋求经济互惠、文明共享与丝路安全等共同利益)。
从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寻求军事伙伴的“结伴”外交到开辟了中外经济、人文交流的大通道,从郑和七下西洋“宣德化、柔远人”的“交友”外交直至“朝贡之使相望于道”的成效,以及形成于汉、发展于唐、鼎盛于明的谋求结伴的朝贡制度等,标志着由“结伴的机制(朝贡制度)+交友的政策(和平友好)+丝路意识(命运共同体)”所组成的“丝路外交”的正式诞生。“丝路外交”的基本特征主要有四个。
一是起步于中国但永无终点的“丝路外交”,旨在通过处理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神等关系来缔结中外“伙伴关系”。
二是朝贡体系常与条约体系、殖民体系并称,是世界主要国际关系模式之一,但基于朝贡体系基础上的丝路体系的构建则为国际体系转型提供了一种新方向。
三是郑和用七下西洋壮举向世界表明,中国不仅能向世界提供丝绸等商品,还能向世界提供“协和万邦”的和平外交理念、“强而不霸”的国际关系行为准则、和平与发展并重的“郑和文化”,以及互惠与包容的“丝路精神”等,是郑和将“丝绸之路”最终成就为中国贡献给世界的一个公共产品。
四是在上千年的丝路和平交往中,“丝路外交”不仅传播了商品、技术、大一统的国家形象以及中华文明等,还形成了“贡而不朝”的朝贡制度、“厚往薄来”的贡赐贸易、官民并举的双轨交往,以及宗教、贸易为抓手的交往模式等,更将“伙伴关系”落实到经济、安全、人文等领域,衍生出互惠型的经济关系、合作型的安全关系、包容型的人文关系。其中,人文关系是“丝路外交”的内核、经济关系与安全关系是其两个抓手,旨在构建大一统国家形象,进而传播中华文明。
周恩来对“人民外交”的贡献在理论层面上主要包括“外交为民”、文化与经济是外交的双翼、求同存异精神、和平共处原则、“外交就如交朋友”等,标明新中国外交话语的初步确立。在实践层面上的贡献主要包括:以私交促外交、创建了人文型的首脑外交;亲手开启了新中国夫人外交,批准成立“夫人工作小组”;指导并参与了新中国医疗外交;支持并参与了以包容促沟通的宗教外交等。周恩来所缔造的人民外交不仅取得了显著成就,而且对文化外交、公共外交、民间外交、人文外交等产生了深远影响。
“人文外交”这一概念的衍化,也从内涵、外延、主体、特点、作用、途径和目的等层面逐渐廓清了其与人民外交、文化外交以及公共外交等的关联,在某种程度上看,人文外交实为人民外交的继续、文化外交的拓展,且与公共外交关系极为密切,是“丝路外交”与人民外交的影响产物,尤其是新中国的人文外交,既是对历史悠久的“丝路外交”的继承,又是对成效显著的“人民外交”的发展,并成为中国特色的和平外交传统的有机组成部分。其中,“丝路外交”“人民外交”“人文外交”具有同构性(如表1)。
表1 “丝路外交”、人民外交、人文外交同构性分析图表
如上所示,这三类外交隶属中国上千年和平外交传统的影响产物,其同构性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三类外交的目标都是结伴交友,所缔结的双边关系的性质均属伙伴关系,所涉及交往领域主要包括经济、人文与安全等,且三者均为丝路上中外文明上千年和平交往实践中所积累的“中国经验”的影响产物。
二是“协和万邦”的外交政策、结伴交友的外交制度,尤其是“贡而不朝”与“厚往薄来”为特质的朝贡体系向结伴体系的成功演变,使得中国上千年“和平发展的结伴实践已经开始对美国的结盟体系产生微妙的塑造作用,美国的盟友在中国的结伴体系和美国主导的结盟体系之间开始出现尴尬的两难选择。亚太地区已经出现了中国的结伴体系与美国的结盟体系在竞争中比较的问题。”(苏长和,2014)
三是“丝路外交”属于双轨外交,即由使节往来、贡赐贸易等组成的官方外交与商旅、教旅和学旅“三轨并存”的民间外交组成。周恩来界定“中国的外交是官方的、半官方的和民间的三者结合起来的外交”,人民外交即为典型的三轨外交;人文外交则是一种内涵丰富、形式多样的多轨外交。
四是起步于丝路上的“丝路外交”影响深远,不仅传播了由丝绸、瓷器等商品形象、四大发明等科技形象、路畅国盛的安全形象等组成的大一统国家形象,还传播了“协和万邦”的中华文明形象,且影响持久。
五是三类外交均为世界提供了公共产品。中国的发展已到了由“给世界提供商品”向“为国际社会提供更多公共产品”的瓶颈发展阶段,应在“贡献中国智慧,提出中国方案,体现中国作用”(王毅,2013)的具体实践中构建多元、民主的国际话语体系,并以贡献公共产品的方式深化文明交往中的价值沟通。
尤须强调的是,“丝路战略”大大提升了中国人文外交的战略地位并赋予其战略使命,同构性的“丝路外交”、人民外交、人文外交的良性互促,既弘扬了中国和文化精神、彰显了中国和平外交传统,还将有助于进一步深化丝路合作框架下的中外“伙伴关系”而非“结盟关系”,凸显中国在国际体系转型中特殊而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