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基层环保工作者的治污“小算盘”

王山山

省委书记和省长说宁可牺牲GDP换干净空气，地方政府却不舍得、也不敢真的把污染企业连根拔起：“你真的把企业砍了，少了一大笔利税，很多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去年9月27日，河北省召开全省大气污染防治行动动员大会，开始了一场狂飙突进式的大气污染治理运动。一年过去，老家的空气变好了吗？这是我今年国庆回老家前常常惦记的一件事。

10月1日晚9点，走出石家庄火车站，刚下过小雨的空气中水雾氤氲，但还是能感觉到沉沉的雾霾扑面而来。这天，这座城市的PM2.5均值是107，中度污染，此后三天是重度污染。同期，北京的空气质量分别是“良”和“轻度污染”。10月5日，石家庄空气质量转向“良”和“优”。

听石家庄某县从事环保工作的朋友说，她已经发现空气变好了：“看星星月亮就知道。我们小时候，月亮亮的时候可以在外面看书。前几年，就算是晴天晚上也根本找不到星星，但今年感觉能看到星星的夜晚多起来了，虽然离月亮下看书还差得很远。”朋友觉得，大片关停重污染企业、严格控制煤炭消费的铁腕治霾措施还是有效果的。

我们问，为啥十一长假前几天石家庄的空气质量还是这么差？朋友说，是因为企业并没有完全被管住，特别是基层政府，基本是以实际行动在保护污染企业——省委书记和省长说宁可牺牲GDP换干净空气，地方政府却不舍得、也不敢真的把污染企业连根拔起：“你真的把企业砍了，少了一大笔利税，很多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在朋友工作的县里，有一家很大的化肥厂，几千人的饭碗都在厂里。它也是全县污染大户，废气废水“贡献”突出。朋友说，环保部门不能严查，因为政府领导会打招呼。“它养活的可不光自己家的几千工人，还有公务员、教师、医院，那么多靠财政吃饭的人。”

那排污数据超标怎么办？朋友说，很多监测数据是假的，上面需要多少，下面就报多少。

大企业造假，小企业怎么办？朋友说，很多小企业因为手续不全，没有排污许可证，数据无法统计，被发现污染就交罚款，“以罚代管”。交来的罚款养活另外一拨人：环保局中编制不在公务员序列的监测站人员。朋友告诉我们，将来监测站要慢慢与环保局分开，公司化运行，那时就靠收监测费生存了，但现在只能吃罚款。

怎么才能让治污更有效？朋友说，最好的办法是随时监测——不看你的数据报表，只是随时实测你的污染物排放，不管是大气污染还是水污染，只要发现就停产。这种做法技术上可行，但费用太高。现在都只认“工程减排”（上治污设备），不认“管理减排”，理论上，哪些企业应该上什么环保设备，投资多少，购买合同都得备案，很多小企业根本出不起这笔钱。

从朋友工作的环保系统来看，省厅和市局都很下力气，但基层部门就没那么使劲管企业。她觉得最重要的原因是环保部门的执法权太弱，而且“吃人家的嘴软”：“要是环保局不靠县财政，直接对环保厅负责，还怕谁呢？现在饭碗在人家手里，谁敢啊！”

朋友很期待明年1月1日新《环保法》实施后，局面能有改进。她对现在石家庄治理雾霾在整体效果上还算满意：“现在国家这么重视，最起码很多大企业都老实了，这事儿得有个过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