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日大反攻前的准备

2014-12-07 02:35刘亨云
大江南北 2014年11期
关键词:浙东练兵兵工厂

□刘亨云

(编辑 韩鸿森)

编者的话:为了从思想上、组织上作好对日大反攻的准备,夺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70年前,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召开了为期42天的第一届军政会议,并在会后开展了大量的工作。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浙东游击纵队》一书对此段历史作了详细的介绍。本刊予以摘编发表。作者刘亨云(1913年~1992年),江西贵溪县人,1929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了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任华东野战军第1纵队3师师长。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在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浙东第一届军政会议,于1944年9月25日在慈北洪魏隆重开幕。浦东、金萧等边远地区和海防大队,也都派了自己的领导同志前来参加。出席会议的军政干部代表共100余人。

六七月间,洪魏及其邻近的东埠头等地,还是我军与日伪军频繁交战的地区,如今已成了三北根据地的中心。八月上半月和九月上半月,我们在这里先后召开了全纵队的后勤工作会议、组织工作会议和宣教工作会议。这三次会议的规模都不小,部队多少天不动窝,周围据点中的日伪军岂有不知。宁静的早晨,他们站在高高的碉堡上,甚至还能听到我们的军号声呢!但敌人也对我无可奈何。

军政会议总共开了42天,直到11月5日才胜利结束。会议的大部分,都是在洪魏开的,移驻四明山区袁马继续召开,那已经是会议的后期了。正如谭启龙在会议的开幕式上所说的:“我们浙东部队从开始创立至今都是处在与敌伪反动派的残酷斗争中,由于斗争频繁,过去,没有很安全的环境可以允许我们来开这样的大会。”这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有条件开这样的大会了。可以想象,我们的纵队领导机关,在敌伪控制很严的三北,驻扎一地达数十天之久,且又集中了那么多的领导干部,把主要精力都用在会议上,倘若不是形势对我空前有利,那是办不到的。同时,它也说明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是一次从思想上、组织上作好大反攻准备的会议。

这时的形势确实是令人鼓舞的。在欧洲战场,希特勒德国已临近灭亡。在太平洋战场,日军早已被迫转入防御,盟国军队正在日益迫近中国海岸,全面反攻阶段的到来,业已为期不远。日军为了挽救他们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危机,重新发动了对国民党战场的进攻,一直深入到了贵州,完成了打通大陆交通线的计划,占领了华中、华南的大片国土。但是,敌后抗日的力量也有新的发展,进入了再上升的时期。我八路军、新四军,在敌进我进的战略方针指导下,挺进到日军新占领地区,开辟了许多新的游击根据地,并开始了局部的反攻。

相比之下,我们浙东敌后抗日力量的再上升时期来得晚了一些。可是,我们毕竟也已经度过了前一段时间所遇到的重大困难,“达到了今天比较稳定的局面”。随着盟军已步步逼近我国海岸线,浙东地区的战略地位显得更加重要了。区党委和纵队领导在大会期间,一再要求各级领导干部充分地认识这一点,清醒地看到日军在完全失败以前,对于沪杭甬三角地带及其沿海地区的控制只会加强,而不会削弱;敌我之间的斗争只会更加尖锐,而不会缓和。因此,我们的任务就是要“继续巩固与发展浙东敌后抗日根据地,坚持浙东抗战……配合盟军反攻敌人,夺取沪杭甬等大城市,解放东南数千万同胞”。

正是为了完成上述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积极迎接大反攻的到来,会议自始至终贯彻了延安整风的精神,开成了一次“团结自己,提高自己”的大会。诚如新四军军部当时所要求我们的:“真正做到团结无间并彻底改进自己的领导方法与作风……每个人放下包袱,以高度的原则性,深刻检讨自己的缺点与错误,虚心接受人家对自己的批评,以治病救人的精神来帮助人家,部队干部与干部,外来干部与地方干部,老干部与新干部,均必须革除一切宗派主义、本位主义的毛病,求得亲密无间。”为什么这样强调团结的重要呢?因为这是两年多来被浙东敌后抗日游击战争的实践所一再证明了的,我们内部的亲密团结,是克敌制胜、战胜困难的法宝。

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对于浙东敌后以往的斗争,给予很高的评价。他们在来电中说,“你们建立和发展了浙东根据地。在敌人‘清乡’、‘扫荡’中,在反顽自卫战争困难环境下,坚持浙东敌后斗争,发动和组织广大人民,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部队从数百人发展到数千人,威胁着上海、杭州、宁波等大城市,控制着重要的海岸,所有这些,证明你们的努力是获得巨大成绩的。”

党中央、毛主席在收到大会发去的致敬电以后,给大会发来电报,要求通过大会100多名代表告诉浙东敌后广大军民:“你们的努力是获得巨大成绩的”,“望你们努力杀敌,发展武装部队,扩大解放区”,“准备配合盟军驱逐日寇”。

这使得全体同志受到莫大鼓舞。

军政大会以后,部队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整训。在此期间,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曾两次发布“开展部队大练兵的指示”;区党委也于11月15日作出了相应的决定,号召全体指战员“争取一切时间和可能,加紧整训部队,提高部队战斗力,以迎接新的光荣任务”。

作为纵队的参谋长,组织部队练兵,提高广大战士的军事技能,提高各级指挥员的军事素质,是一个一刻也不能忽视的重要任务。对此,同志们在首届军政大会上提出了许多宝贵的批评。大家认为,过去在军事上有一个重要缺点,就是没有抓紧一切机会练兵,“我们的兵不精”。是的,从我的思想上来说,往往强调战斗频繁、部队长期分散、缺少整块的时间和相对安定的环境等等,认为很难搞什么训练。这当然是有它一定的道理,但很不全面。无数的事实促使我们思索:为什么在有些战斗中,部队的伤亡过大,又为什么在不少战斗中,弹药消耗较大,杀伤敌人却不很多。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但我们的战斗技术较差,也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所以,同志们批评纵队司令部不重视军事训练是很对的。根据训练前的测验,许多人不晓得什么是射击瞄准中的“三点成一线”;不会扔手榴弹的,也不是少数几个人,敢扔却扔不远、扔不准的,为数更多。有的连队,投弹达30米以上的只有8人,有的连队,投弹平均距离仅23.4米。论刺杀技术,那就更差了。

这次整训,对于纵队领导来说,那是下了决心的。无论从思想上、组织上和物质上都作了较为充分的准备。

我们部队是11月上旬从三北移驻四明山梁弄地区的。稍事安顿,便于15日召开了干部和党员大会,由何司令作了大练兵的动员。紧接着,纵队政治部制定和公布了《战斗英雄与模范工作者条件及奖励办法》,并号召大家在练兵中开展立功创模活动。从组织上来说,自上而下,都建立了以党的总支委员会、支部委员会为核心的领导小组,并在《战斗报》上明文公布了纵队司令部、政治部和各支队以及纵队直属部队的党总支、党支部成员的名单,以此加强各级党组织对练兵的领导,并取得群众监督。各部队还就地取材、因陋就简地制作了必要的练兵器材,开辟了练兵场地。

这次练兵,共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在练兵中,贯彻了以技术为主、战术为辅的训练方针,在战术训练上突出了山地攻防,坚持了群众路线和军事民主,强调官教兵、兵教官、兵教兵,要求首长亲自动手,创造典型,全面推广。这样,一个群众性的冬季练兵运动,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了。

那时,主要是训练射击、投弹、刺杀、土工作业四大技术。“打枪要打得百发百中,手榴弹要扔得又远又准,刺杀要使敌人无法招架,土工作业又快又好”,这成了指战员们自觉地行动口号。他们结合自身的战斗实践深深体会到:“革命部队的勇敢精神很好,打起仗来猛打猛冲猛追,就是战斗本领还不高,‘三猛’加‘四高’,仗仗能打好。”

没有真刀真枪,要提高四大技术也是很困难的。我们纵队的几个领导人一起给后勤部兵工厂的同志写信,要求他们千方百计克服困难,制造更多的武器弹药支援前线。他们回信说:“战斗部队已经掀起了‘整训热潮’,我们要以‘生产热潮’来和战斗部队展开革命的竞赛”,“只要原料和人工问题能够适当解决,部队所需的子弹、手榴弹、枪榴弹、地雷,我们可以保证供应,而且还要不断提高质量,使每一颗子弹、每一颗手榴弹都能发挥高度的威力”。他们所写的不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回信,而是全厂130多个军工人员的誓言。

说起这个兵工厂,我是去过几次的。工厂座落在一条叫做白龙潭的偏僻山沟里。真是简陋得很啊!但在那时候,我们已经把可以调动的知识分子、技术人员都集中到兵工厂里来了;凡是他们提出的要求,只要我们能够办得到的,总是竭尽全力地去办。就拿兵工厂的主任林邦许(林克光)来说,那是由三门县地下党组织特地挑选来的。这同志是个大学生,懂得机械,也有一些化学知识。副主任朱连根同志,是个老钳工,早在1941年,便是党领导的浦东部队的修械所所长了,他不但有熟练的技术,还有丰富的领导军工生产的经验。从诸暨请来的四个老师傅,专门负责浇注手榴弹铁壳。

今天说起来,简直难以叫人相信。兵工厂所需的原料,大到机床、火药、钢铁,小到木炭和风箱中所需的鸡毛,统统都是依靠人民群众的支援和部队的缴获来解决的。没有引擎,就从击毁的日军汽车中拆卸,由群众把它抬进山沟。缺乏钢铁,群众捐献破铜烂铁,并到杭甬公路两侧,搜寻早年被丢弃的钢轨,多少人为此下河入水,摸的摸,抬的抬。山区人民缺粮食,生活贫困,很少养鸡,连鸡毛也很难找到。三北的群众得知这一情况后,便收集了很多鸡毛,派专人送到兵工厂。至于地下党同志,为了从上海等大城市运来必需的机械、仪器和原料,更是历尽了艰险。

正是这样一个由修械所逐渐发展起来的山沟兵工厂,到了1944年冬季大练兵的时候,已经能够自己制造手榴弹、子弹、地雷和三角刺刀了,为部队开展实枪实弹的练兵,提供了有力的保证,为提高部队的战斗力,作出了重要贡献。后来,我们的兵工厂还造出了迫击炮弹。令人难忘的是,当他们造出第一枚炮弹时,由于受到设备和技术条件的限制,弹体不很光滑,留有一些细小的砂眼。结果,在四明山区徐鲍附近试射时,炮弹打出炮口不远便自行爆炸了,当场炸死炸伤兵工厂支部书记等七人。同志们含着眼泪总结了这一血的教训,又经过刻苦的钻研,终于造出合格的炮弹,源源送往战斗部队。

正如兵工厂同志所说的,这是一场革命的挑应战和革命的竞赛。各战斗部队在练兵中,也涌现了众多的不怕困难,苦学苦练的动人事例,产生了数以百计的“神枪手”、“榴弹大王”和“刺杀英雄”。

这次练兵,确实体现了群策群力、同心同德的精神。同志们上山砍柴做木桩,自搓草绳做铁丝网。在自己动手开辟的操场上,鞍马、天桥、独木桥、壁障、碉堡、沙坑,一应惧全,看上去还真有点样子呢。练习射击所需的沙袋、三角架、靶子,全是土造的。依靠指战员的才智,我们还自己制造了瞄准具。

从纵队司令部各科到各级参谋人员,无不全力投入练兵,他们制定训练计划,编写教材,下部队了解训练情况,及时总结先进经验,集中群众智慧攻克难点。政治工作人员,把思想政治工作做到了练兵场,还开展了群众性的宣传鼓动和文化娱乐工作。而且他们也都同军事指挥员一样,严格要求自己,既做好本职工作,也苦练四大技术,提高作战本领。三个多月的练兵,对于游击部队来说,是很长的时间,但这100多个日日夜夜,又是非常紧张的。我亲眼看到,许多同志在整训中反比行军作战时更为消瘦。部队军政素质的提高,无不凝结着干部的心血。

在那些日子里,我走到哪里,哪里的干部都要向我“讨救兵”。救什么?就是要我去批评批评那些“不顾死活”,“不晓得疲劳”的干部战士。那时,干部碰在一起,不是研究怎样保持部队持久的练兵热情,而是怎样想办法劝大家休息,保证大家有充足的睡眠时间。我批评了,也劝说了,但不起作用。他们说,“参谋长,不是要迎接大反攻吗?谭政委讲话,要求我们不许有一分钟时间的浪费,要提高一百二十倍的工作精神,你怎么叫我们休息呀?”这样的干部战士,实在是太可爱了。

同志们在练兵中进步很快。我看司令部挂着的表格上,标志四大技术进步的红箭头,每天都在上升。有一天,我赶去三支队,参加他们举行的墙报展览和排球比赛。不是要我劝同志们注意休息吗?我看三支队的这个办法很好,开展文娱活动,也是一种很好的休息。可是,走去一看,看墙报展览的人和看排球赛的人都不多,却在另外的地方围了很多的人。原来,这里正在举行持枪瞄准的比赛。那架势也确实好看,各中队选派出来的代表,足有几十个。几十个人排成一列,一个个举枪直立。黑黝黝的枪管,红亮的枪托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无倚无托、三四公斤重的步枪,在他们的手上不颤不晃,就像托着根轻巧的木棍似的。五分钟过去了,不见一个人放下枪来。在场的人,谁没有见过持枪瞄准,谁又不是练了多少次,当兵的看当兵的,有什么好看呢?但是,场子上静得很,没有一个人乱动,连咳嗽的声音也没有。

七分钟过去了,八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才看到有几个人陆续放下枪来。慢慢地,就只剩下一个人还举着枪了。我悄悄地走到他的身后,计时看表的人也来到了他的身后。比赛结果,3连6班战士颜岳云同志夺得了第一名,瞄准时间,达到十五分钟。我还特地凑上去,挨到他的胸前听了听,他的呼吸一点也不急促。这可是真本领!南宋的爱国名将岳飞有个儿子叫岳云,是个很会打仗的小将,我们的这个同志去了姓,也叫岳云,这岂不是很巧!直到这时,场子上才爆发出一片呼叫声和鼓掌声,弄得排球赛也没人看了。

缺乏攻坚的技能,这也是我们的一个薄弱环节。在当时的条件下,我们还不可能把提高攻坚能力作为军事训练的一项重要内容,但也作过一些努力。例如,通过反复钻研,我们曾经把两门迫击炮改制为“平射炮”,在50米左右的距离内,可以直接瞄准,摧毁碉堡。后来,在讨伐田岫山的许岙战斗中,发挥了作用。“轰轰”几炮,碉堡里的敌人慌了,说是“不得了啦,三五支队有钢炮了”,促使敌人进一步动摇。

总之,这次练兵,对于以后讨田战役的胜利,对于夺取浙东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都起了明显的作用。

浙东首届军政会议以后,我们的敌军工作和大城市、交通要道的工作,也有了明显的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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