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与时俱进APEC

2014-12-01 06:39王嵎生
祖国 2014年21期
关键词:大家庭领导人发展

王嵎生

随着时代变迁量变进程的加速发展和力量对比的历史性变化,APEC与时俱进,一步一步更上一层楼。在此进程中,中国不断做出贡献,让APEC大家庭更加兴旺发达。

今年是APEC成立25周年,也是中国第二次做东道主。

十几年过去了,国际形势以及地缘政治和经济都有了很大变化。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着时代变迁量变进程的加速发展和力量对比的历史性变化,APEC 也在与时俱进,进一步发展和演变,一步一步更上一层楼。

亲历APEC

1993年3月底4月初,正是美国古都威廉斯堡樱花盛开的时候,我在美国的一些亲友从纽约和宾夕法尼亚等附近城市特地驱车前往观赏。他们说,在国内,一谈到樱花,人们马上就想到日本,很少有人知道威廉斯堡的樱花并不比日本的逊色,甚至更鲜艳夺目,只是规模小一点而已。正是在这个时候,我率领中国亚太经合组织(APEC)高官会代表团来到这个城市出席当年APEC第二次高官会。这是我外交生涯的一次重大转变,也是我首次参加多边外交工作。

我本来是学中国文学的。1950年抗美援朝,我投笔从戎,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后因体弱不合要求被送到外交部干部学校——北京外国语学校攻读英语。1954年入外交部后,一直在第三世界国家工作,从东北亚的朝鲜到南亚的斯里兰卡,到西亚的科威特,西非的尼日利亚和南美洲的哥伦比亚。同志们戏称我是“三A”外交官,即一直在亚非拉地区工作的外交官,倒也有些道理。

1993年2月,外交部正式任命我为中国APEC高级官员。我怀着既遗憾又兴奋的心情告别了我工作了将近五年的哥伦比亚。遗憾的是,哥伦比亚是个既好客而又美丽诱人的国家,我作为中国的大使,在那里结交了很多朋友,留下了无数难忘的记忆,一下子要离开,真是有点舍不得。远隔重洋,相距万里,“何日得重逢?”——一些亲密的朋友含着眼泪这样问我和我的妻子杨帆,每句话都在轻轻拨动着我们这一对外交官夫妇的心弦。兴奋的是,我即将走上一个崭新的工作岗位,在我外交生涯的最后里程还要来一个“冲刺”,从零开始,在多边外交领域为加深加快我国改革开放进程,开创国际经贸工作新局面尽一点绵薄之力。

2月26日,我回到阔别了两年的祖国首都北京。3月3日,我即报到接受新的任务。我深知这一工作的难度,它牵涉到经济、贸易和很多专业、技术知识。我没受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只是在大使工作的实践中接触了一点,积累了一些经验而已。如何应对这一新任务的挑战,能否胜任,是我必须面对的问题。但我仍一如既往,充满信心。我想,只要甘当“小学生”,加上自己的勤奋和认真投入,事情是可以办好的。

正好,我国首任APEC高官国际司司长秦华孙与我熟识。十几年前,我们曾在新闻司同一个处工作,一起分析研究国际形势,一起给报纸写文章。他马上就要升任部长助理了。他熟悉APEC业务,又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可以经常去请教他。于是,我没有休假,在国际司一些优秀中青年同事的指点和帮助下,很快开始了紧张的准备工作,并在四个星期后率团前往美国与会。

国际司为我配备了两位得力助手。一位是主管处长于文哲,他熟悉业务,英文也好,年纪不大,但沉稳老练,知轻知重。另一位是新秀李克新,他到外交部不久,但先我从事APEC工作,能钻研业务,思路清晰,文笔精练,英文也好。还有几位兄弟部门的代表,如外经贸部的李恩恒处长、国家科委的宣增培处长,他们都是业务部门的尖子和骨干。这些同事年纪都比我小很多,有的比我最小的孩子还小,但在我心中,他们都是我的“先生”,是我能否搞好工作、顺利与会的依靠。他们确实都很耐心地帮助我,从会议的主题、议程、我方工作的重点以至什么是SOM(高官会)、什么是HRD(人力资源开发)和CTI(贸易和投资委员会)等等,都一一向我解释。

英语是APEC惟一工作语言,很多经济术语和科技名词都得学,如“孵化”(INCUBATE)、“牵头人”(SHEPHERD)等,还得去请教他们。我搞了几十年外交,一直用英语,没想到还是不足,六十多岁了还要学。那时,我真没有眼福,威廉斯堡的樱花再美,我也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欣赏。人已入其境,心在他方——在文件上,在英语表述上,在会场,在一个接一个的双边会见上。总之,做学生是不能贪玩的,更不能摆大使和团长的架子,做学生就要老老实实,不耻下问,不能爱面子,更不能不懂装懂。我努力这样做了,同事们也拿我开玩笑,说我六十多岁了还要做“大使级的小学生”。

威廉斯堡会议本身任务不重,我们主要就成立“科技工作组”的必要性发表了意见,探讨可能性并观察各方反应,同时就中国台北在称谓问题上违反有关规定进行了必要的交涉,取得了较好的效果。这次会议为我提供了很好的机会——学习和实践。经过一个月的准备工作和一个星期的会议,我好像读完了一年级,开始进入角色。回想起来,APEC成立至今已十多年了,也有了很大发展,引起了全世界的广泛兴趣和重视。

APEC引领合作发展方向及其价值观

APEC是国际上最重要的区域性合作组织,一直在战略上引导着合作发展方向。它的“核心价值观”,从一开始就是“平等伙伴关系”“自主自愿,协商一致”,以及开放性和包容性;战略目标和诉求,始终是贸易投资的自由化和便利化,从而促进合作发展。它一路走来,尽管有各种干扰,仍能坚持原则,顺应时代潮流,而且不断深化。

从战略层面观察,二十几年来,它主要取得了以下引人注目的成就:

1993年西雅图会议,领导人庄严承诺要“深化APEC大家庭精神”,这是在政治上引领APEC 发展方向。当时,由于条件还不够成熟,包括中国在内,各方面对其重要性和历史意义认识还不足;美国想搞“共同体”,也由于不切实际没有成功。现在时代不同了,适时推进和深化,很有必要,它将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时代性。

1994年印尼做东道主,经过多轮磋商,领导人达成一致,宣布要实行APEC 贸易投资自由化和便利化,而且有两个时间表,即发达成员要在2010年完成,发展中成员要在2020年完成(简称“茂物目标”)。后来又制定了“大阪行动纲领”,规定所有成员都要全面地和无条件地执行“茂物目标”,同时,有一个例外条款:当其成员遇有困难时,允许有“灵活性”。这是在经济上引领APEC贸易投资自由化和合作发展方向,也是意义重大和深远的。endprint

1996年制定和宣布了“APEC方式”,即承认APEC 成员的多样性(经济发展水平和发展阶段不一样,社会制度、文化历史和宗教等都不一样);允许灵活性和渐进性;遵循自主自愿和协商一致原则,平等互利;集体制定战略目标,各成员按照自己的实际情况制定达标措施。当年宣布要深化大家庭精神时,未来得及探讨什么是“大家庭精神”。“APEC 方式”实际上解决了这个问题,成了“大家庭精神”的灵魂,丰富和发展了APEC价值观,使其成为“新时期国际合作的全新方式”,对本地区乃至全世界都“至关重要”,实际上具有了新时代的“普世价值”。

这些战略性成果,为APEC 的发展和国际影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十几年来, APEC 正是在这些战略性的指引下运作和开拓前进的。

磋商、协调和合作发展,始终是APEC的主旋律,但这25年来,也并非一帆风顺。由于各自利益有异,战略考虑不同,矛盾和斗争在所难免。最大的分歧和博弈,主要是秉持什么样的价值观,是坚持“平等的伙伴关系”,还是一家或几家说了算的问题,也就是“主导权”问题。说实话,发达成员、特别是美国,并不喜欢“平等伙伴关系”和“自主自愿”原则,它们更多的是关心自己产品的市场准入,尤其是“主导权”,而这正是广大发展中成员不喜欢的。

今年中国做东道主,共同商定的主题词是:面向未来的伙伴关系,要共商APEC 一体化大政方针,推动建立自由贸易区、加速互联互通,以及创新合作,不仅要推动如期和提前完成茂物目标,而且要着力推动APEC 贸易与投资自由化和便利化“更上一层楼”(茂物目标的“升级版”)。20年以前,美国热衷于搞由它主导的APEC“共同体”,但条件不成熟,未能如愿。现如今,时代不同了,条件也比较成熟了,它20年以前主张的自由贸易区和一体化,现在正当其时,美国理应大大“给力”。否则,人们不禁要问:美国是不是变了?难道又要另搞什么新花样?聪明的美国人应该明白:“一枝独秀”固然值得羡慕和骄傲,但“孤芳自赏”毕竟不讨人喜欢。一枝花或几枝花,也许有点“春意”,但毕竟不是完美的春天。人类社会需要的,是“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是一个万紫千红和阳光绚烂的春天,一个“合作共赢”与“共同繁荣”的春天。

中国对APEC的重要贡献

1991年, 中国与APEC签署一份“谅解备忘录”,中国以主权国家身份、中国台北和香港以地区经济体身份同时加入了APEC,并出席了汉城(现在的首尔)会议。从此,APEC便出现了崭新的局面。因为,一个没有中国参加的APEC,就不能称其为名副其实的APEC;一个没有APEC 的中国,也是不可想象的。

在APEC,中国一直是一个平等的伙伴成员,始终遵循、维护和坚持APEC 共同制定的基本原则——实际上也就是它独特的“价值观”:平等的伙伴关系,自主自愿,协商一致,以及开放性和包容性。尽管有的成员块头很大,但APEC 从来没有、也不承认有什么“老大”和“老二”。

二十几年来,中国对APEC发挥了什么作用?有过哪些贡献?

从总体和综合的角度看,中国在APEC领导人承诺要深化“大家庭精神”、制定有两个时间表的“茂物目标”(贸易和投资自由化和便利化)等方面,发挥了积极的协调作用,坚持了务实和互利原则,反对持强凌弱,维护了发展中成员的利益,对APEC 贸易和投资自由化起到了稳步推动的正面作用。

从战略层面看,中国对APEC的贡献有两点值得大书特书:

第一个贡献,是把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带向21世纪。

1993年APEC领导人第一次非正式会议前夕,邓小平很有针对性地提出“把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带向21世纪”的问题。他指出:本世纪是人类文明大有进步、科技和生产力大放异彩的世纪,也是战乱频仍、很不安宁的世纪。本世纪打了两次世界大战,扔了两颗原子弹,其它冲突和局部战争不计其数,把这个世界搞得乱糟糟的。现在冷战和两极格局已经结束,国际关系发生了一些积极变化,同时也爆发了许多地区冲突和错综复杂的矛盾,天下还很不太平,世界的和平与发展面临新的严峻挑战。把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带到21世纪,这是我们这一代领导人必须认真探索和解决的重大问题。他还说,到本世纪结束还有好几年,我们还来得及做些事情,应该有所作为。如果经过我们的努力,克服困难,排除障碍,为人类迎来真正的和平与繁荣,那么世界人民将会感到我们做了一件有意义的大好事;如果进入21世纪的时候,世界还是一个乱糟糟的、没有安全感、经济艰难的世界,我们就向世界人民“交不了账”。作为新旧世纪之交的领导人,历史注定我们要承担这样的责任。

后来,在西雅图APEC领导人第一次非正式会议上,江泽民主席据此发表了“把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带到21世纪”的著名讲话(主旨发言),为APEC的健康发展,以及营造“APEC大家庭精神”,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这个讲话无异于一颗和平与精神的“原子弹”,震撼了世界,表明中国心中不仅装着中国和APEC的命运,也装着整个世界,装着世界人民的疾苦和希望,装着人类的未来。而且,高度概括了20世纪的主要经历和问题,描述了世界人民对新世纪的基本希望,指出了世纪之交领导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后来胡锦涛提出构建“和谐世界”的理念,显然与此有关。习近平提出的建立“新型大国关系”,更是中国外交战略的传承和创新。

第二个贡献,是对“APEC方式”的诞生和生命力做出的贡献。

1993年,APEC 领导人庄严承诺要努力深化APEC“大家庭精神”时,还来不及探讨究竟什么是“大家庭精神”。经过三年的实践,中国于1996年苏比克领导人会议上提出“APEC方式”:一是承认多样性(APEC成员在历史、文化、社会制度、经济发展水平等很多方面差异很大);二是强调灵活性、渐进性和开放性;三是遵循相互尊重、平等互利、协商一致、自主自愿的原则;四是单边行动与集体行动相结合。这些原则实际上照顾了合作伙伴不同的经济发展水平和承受能力,使他们不同的权益和要求得到较好的平衡。

苏比克会议《领导人宣言》明确指出,“按照APEC方式深化大家庭精神,对于APEC在本地区和全球发挥积极影响是至关重要的”。1997年温哥华会议上,APEC领导人又进一步指出,这是当今“国际经济合作的全新方式”。当时,除个别发达国家对此有点“勉强接受”外,发展中国家普遍感到高兴,认为这实际上是构建“APEC大家庭”不可或缺的支柱,反映了冷战后世界人民追求和平、发展与合作的愿望,体现了真正的平等伙伴关系,肯定了“协商一致”和“自主自愿”等一系列基本原则,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和深远影响。

十几年来,APEC之所以长盛不衰,正是由于这一“方式”的独特作用和它指引的方向。

如今,和平、发展与“合作共赢”正在逐步成为时代的“主旋律”;发展中国家大面积兴起正在推动我们时代的变迁,促使国际力量对比发生历史性变化。

今年中国是APEC会议的东道主。从会议的主题词不难看出,中国顺应时代诉求,正在做出新的贡献;会议将推动APEC 向着自贸区和一体化大方向迈进,让APEC大家庭更加兴旺发达。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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