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存龙,李慧峰
(西南林业大学,云南 昆明 650224)
减柱造的应用在中国古代木结构建筑内部空间形式多样化的发展历程中有着重要地位,元朝又是减柱造的盛行时期。国内关于元朝减柱造盛行原因和历史意义的相关内容却寥寥无几。本文通过对元朝历史背景的分析,归纳减柱造之所以在元朝盛行的原因,还原元朝减柱造的历史地位,并对相关方面的研究提供补充和参考。
我国古代传统木结构建筑是以“间”为基本单元,每一“间”又由柱、梁、枋等主要构件组成,通过“间”扩展成组织严谨的整个木结构框架,同样也决定了每一个间的边缘,柱与梁的交叉处需要设木柱,这样的空间形式非常符合力学原理。但是,这样的做法却约束了内部空间形式。金柱不但阻碍了视线,而且分割了空间。如果想让内部空间统一、明朗,首要问题便是调整室内的柱网。
元朝在殿堂建筑中所运用的大多数减柱造,实际上是以减少金柱,增大梁或枋承担来自屋顶的压力,利用较粗大的梁木跨过传统结构中应该存在的金柱,直接搭在老檐柱或是外金柱上。单纯牺牲结构功能来取得较大空间形式的方法(图1)。此类减柱造虽然缺少理性的思考,但在艺术形式上简化了建筑造型,在使用功能方面却使建筑内部空间具有连续性和完整性。
元朝是中国历史上版图最大的朝代,是由元世祖忽必烈在至元八年建立。元朝经济发展的主要特点是从恢复到停滞再到衰落的过程。
图1 元司马坡禹王殿减柱立面、传统立面、柱网平面示意图(空心圆为减掉的柱子)
图2 山西太原晋祠圣母殿减柱后柱网和传统柱网平面示意图
图3 兰州桥门寺内部结构和柱网平面示意图
2.1.1 前期
元朝前期,蒙古铁骑进入中原,进行了残酷的屠杀和掠夺。由于战争影响,摧毁了经济高度繁荣的南宋,使得民生凋零,在这个时期,忽必烈主要以恢复经济发展生产为主。
2.1.2 中后期
元朝中期,统治者们慢慢适应了中原地区的封建经济,逐渐抛弃了单纯的草原畜牧的经济形式,实施了一些鼓励农业生产的办法,经济与前期相比得到了一定的发展。到后期,贵族官僚掠夺土地,地主提高地租,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典卖妻女,生活窘迫至极,各地农民因生活所迫,揭竿而起。使元朝经济滞后和衰落。
元朝终究无法恢复到两宋时期的经济水平,整体来讲,经济的落后使得统治者在兴建各种建筑物的行为上,不得不考虑到经济因素,所以在大兴土木的过程中,节约成本成为了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减少室内支柱以精简结构的方法得以应运而生。
伴随蒙古铁蹄的东征西讨,对于原始单一的游牧文化的蒙古族来说,文化的大交融成了必然的结果。
元朝初期,勤奋好学的忽必烈已经开始接受儒家思想的教育,而且很多蒙古族作家也师从于当代名士大儒。由此可见,儒家文化在元朝得到了继承。元朝统治者把儒学圣人抬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儒学教育超过了前代。孔子在元代被封为“大成至圣文宣王”,使其美誉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元朝在中国历史上首次专门设立“儒户”阶层。
子曰:“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意思说,宫室要简单、低矮,把主要人力财力用在水里工程上。在中国几千年“亲地”情结的影响和儒学中“卑宫室”的主张下,元朝统治者受到儒家思想的制约和熏陶,对宫室主张节俭,反对一些不必要的装饰,推崇和效仿上古三圣。减柱造便以尚检为文化基础在元朝盛行。
元朝是中国封建历史上唯一明确提出宗教信仰自由的王朝。蒙古统治者对于宗教采取兼容并蓄的态度,宗教建筑相当发达。元代的西藏寺院建筑不仅在原有基础上提高了一步而且得到新的发展。减柱造大量应用于寺院建筑,萨迦本钦释迦桑波在建造萨迦南寺佛教大典时,竟然能从藏区十三万户中抽调人力物力,这种规模是在之前的宋朝和之后的明朝教派中未曾出现过。基于元朝统治者对宗教文化的重视程度,全国各地大兴寺院,寺院的规模也比前朝有所提高,再加上各地宗教文化的相互影响交融。在这样的背景下,以往的柱网结构就显得死板,限制了室内的空间,尤其当寺庙供奉较大神像,以及供奉多个神像的情况出现时,内部空间的扩大必然成为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减柱便成为了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在寺庙建筑中首先运用的减柱造法,影响到了其他大型建筑的空间处理。
如果说减柱造的产生是因为连年战争所造成的单纯的木材匮乏,笔者对这样的理由持怀疑态度。因为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战争的意义更重要的是资源掠夺,而不是资源牺牲。历史上的朝代更替,都将伴随着新一次的大兴土木,而林木资源又是可再生资源。由此可见,木材资源的数量绝对能够满足建筑工程的需要。在中国封建历史上,元朝统治者对森林树木资源的热爱和保护比其他朝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由于战争而获得的横跨亚欧大陆的版图,必将带来了更丰富的资源。蒙古族是以放牧为主,逐水草而居,这样世世代代游牧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他们对林木资源重要性的认识和对森林的热爱。
第一:森林可以含蓄水分,防治水土流失,有茂密的天然森林,才有肥沃的天然牧场,这无疑是蒙古人赖以生存的基础。
第二:蒙古人喜爱狩猎,场所当然是森林,也可以说是森林教会了蒙古人如何在马背上征服天下。
第三:林木资源也与草原的减灾防灾有关,当干旱和暴雪来临时,林木的枝叶便可以作为牲畜的饲料来度过非常时期。
所以,基于对林木资源的保护和热爱,据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统计,一年内栽树成活二千三百万株树木,至元二十八年,植树成活两千二百万株树木。如此之大的植树规模,在中国封建史上是屈指可数的。
元朝张德辉所著《边堠纪行》上说“地甚平旷,可百里外皆有山,山之阴多松林,濒水则青杨丛柳而已。中即和林川也。”
元朝丘处机所著《长春真人西游记》上说“平地则松桦杂木”“山阴处多松林,松栝森森,干云蔽日”“多生山阴涧道间,山阳极少,有的松树高达10余丈。在峭壁之间,有时可见到三四尺高的“大葱”。大漠之中,“所宜之木,榆、柳而已,又皆散而丛生;其碛有矮榆,大者合抱,东北行千里外,无沙外绝无树木”。
上述描写森林的文献可见,元朝林木资源并不匮乏,而很多大型殿堂中仍然出现了减柱造的营建方式,甚至用到了弯曲的梁木和未加工的木材。这样的事实,笔者只能用钦佩的眼光看待元朝对林木资源的重视和保护。
在欧洲古典时期希腊建筑的伟大就在于古希腊人对文化的包容性。源于对不同文化和艺术风格的接受、思考以及创造,赢得了后人对古希腊文艺的高度肯定和复兴。元朝亦是如此,虽然不过百年的统治,但在中国封建史上,元朝在对不同文化的包容力和自由度上,绝对不逊色于任何朝代。所以,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不安于以往制约室内空间形式的减柱造才有机会付诸于实践。包容的精神保证了追求新空间形式的大胆尝试和实践性。
从元朝的疆域到元大都的建设再到皇家殿堂的规模来看,元朝统治者崇尚大尺度和大空间跨度。从室内空间分析,元朝统治者在以往的游牧生活中的蒙古毡帐与传统的中国木结构建筑相比,在空间开敞上占据优势。从蒙古人世世代代的住宅环境的影响下,扩大传统木结构建筑室内空间的做法,符合马上民族的精神。
元朝在中国古代木结构建筑内部空间中减柱的造发展历程中,起着承上启下的重要纽带作用,虽然缺少理性的力学思考,大胆减少室内金柱,使梁架承重负担过甚,但在空间的艺术形式上,与前朝相比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同时启发了明清建筑对室内空间形式的探索。失败的尝试中蕴藏着着重大的历史意义。
承上:山西太原晋祠圣母殿,创建于北宋天圣年间。如果按照中国木结构建筑的传统做法,应该内金柱围成内槽,外金柱围成外槽(图2),这样结构严谨,受力合理。但同时限制了殿堂的内部空间。对于圣母殿来说,不但要供奉大型的圣母像,并且还要布置多个侍女像,通过减柱造,去掉外槽4根金柱和内槽6根金柱,把双槽变为单槽形式,可以拉近圣母像与侍女像的距离,增强雕像艺术感染力(图2)。减柱造在圣母殿中的应用在空间形式上迈出了一大步。从殿堂整体内部形式上分析,利用减柱造后,不但增加了大梁的跨度,并且大梁承受上部构件压力的能力也随之降低。正立面仍然有4根金柱存在,不但阻碍了视线,而且把内部空间分隔为前后两个部分。所以减柱造在太原晋祠圣母殿中的应用,对传统空间形式有所突破,但革新并不彻底。
元朝普遍运用的减柱造做法继承了前朝对殿堂内部空间的处理手法,在减少室内金柱的上更大胆,打破了传统的间架概念(图1)。这样的做法,违背了力学原理,梁架很难承受笨重的屋顶重量,结构既不稳定又很危险,以至于后来不得不把减掉的柱子加上。元朝减柱造的应用却成功地使内部空间和谐、统一、连续,启发了后世减柱造在殿堂内部空间上的应用。
启下:兰州桥门寺,清康熙年间建造。此殿堂为面阔五间,如果按木柱围合开间的传统做法,殿堂内需设8根木柱。在元朝减柱造对空间形式大胆尝试的基础上,清朝建筑师理性安排柱子承重,革命性地让内金柱悬空,通过排架结构,把上部构件的一部分压力分散给挂柱,挂柱又把承受的压力通过大梁传递给2根粗大的金柱承担,大梁既做支撑又承担压力。这样的减柱造做法,符合力学原理,巧妙地减少了室内4根金柱,使得视线开阔,空间统一连续(图3)。建筑造在中国木结构建筑中的应用也就趋于成熟。
元朝减柱造以它特殊的魅力存在于中国古典木结构建筑的发展历史中,元朝特殊的历史背景推动了减柱造的盛行,为中国木结构建筑内部空间形式的多样化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中国古典建筑是华夏民族的瑰宝,是炎黄子孙的骄傲,这是我们祖先不断创新、探索而获得的智慧结晶。我们会驻足于那些伟大建筑的前面叹为观止,但在转身的一瞬间,我们也不能忽略经典背后无数次的伟大失败,那些革命性的尝试同样值得尊重,并应给予相应的历史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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