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钟爱国 崔铁 吴涯涛 编辑丨洪鸿 邮箱丨E-mail:hh2012qq@163.com
云南腾冲,一个毗邻异域的西南边陲小县,6月多雨时季,12日这一天却天朗气清,安宁平静。
这一天,600多名中国远征军抗日将士“回家”了,70年前他们出国远征,抗击日寇血洒缅甸,忠魂难归故国。这一天,英烈们的部分遗骸和墓地的圹兆土(墓地泥土)分装于24个骨灰罐,归葬于腾冲国殇墓园的中国远征军阵亡将士墓。这一天,这600多名中国远征军抗日将士终于叶落归根。
12日清晨8时,薄雾还缭绕在腾冲城的上空,离城不远的来凤寺,已经开始了一个充满追思的起灵仪式。
8时30分,“起灵仪式现在开始。”随着主祭人、腾冲县政协原副主席李赛声的宣布,来凤寺千佛宝塔前,现场一片肃静,1罐、2罐、3罐……24罐,在低缓、安详的《安魂曲》中,48名着黑色中山装、戴白手套的青年护灵者,将这些从缅甸寻取回来的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的骨灰罐,依次缓缓地小心翼翼地从塔里捧出,安放在灵车上,送往国殇墓园。
9时10分,灵车来到国殇墓园,青年护灵者撑起黑色大伞,护卫着骨灰罐进入墓园,在“中国远征军抗日将士纪念碑”前,一字排开,肃然静立。
墓园内,几百名中小学生站在道路两旁,右手高高举起,向归来的忠魂敬礼。甬道两旁,“美国国家档案馆收藏中缅印战场影像”的图片展为墓园再添几分庄严肃穆,照片上的中国远征军将领仿佛在默默注视着这些归队的英灵。
墓园的环岛旁早已站满了前来迎灵的群众,他们扶老携幼等待着忠魂的归来。61岁的樊阿姨送孙子上学后也加入了迎灵的队伍,她从儿子那里得到消息后就约着两个姐妹前来迎灵。“这些漂泊在异国他乡多年的中国远征军官兵终于回家了,他们为国捐躯,是国家的功臣。”樊阿姨激动地说。
“我父亲也是中国远征军,到今天他在缅甸的遗骸还没找到。”与樊阿姨一起赶来迎灵的胡阿姨一开口就哽咽地流下了眼泪。“不过能看到战友们回家,父亲的在天之灵肯定很欣慰,我们后辈也很高兴。”她说。
9时30分,随着腾冲贤达高声朗读令人荡气回肠的祭文,《安魂曲》再次奏响,青年护灵者将24个骨灰罐放入地宫,僧侣诵经祈福,为亡灵超度——在这里,曾飘零异域他乡的忠魂将与战友一起安息。
这是继2011年举行“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公祭活动之后,云南第二次举办这一公祭活动。此次公祭由云南省委统战部、保山市委统战部、腾冲县委统战部发起,由中国宋庆龄基金会、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关爱抗战老兵公益基金等主办,云南华商公益基金会承办。这次活动迎回了中国远征军(驻印军)新编三十八师,新编三十师在八莫、南坎两处墓地搜寻到的部分遗骸,以及遭破坏较为严重缅甸腊戌和芒友两处墓地,取来的两罐圹兆土(墓地泥土),共24个骨灰罐在云南腾冲国殇墓园安葬。
第九届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宋庆龄基金会主席、中国福利会主席胡启立,中国国民党荣誉主席吴伯雄,国台办、海协会及云南省相关领导,部分健在的远征军老战士,抗日将领戴安澜将军之子戴澄东、抗日将领卫立煌将军孙女卫修宁、抗日将领郑庭笈将军之子郑心校及部分远征军后代,以及来自两岸佛教界高僧、相关行业代表、社会志愿者与学生代表等近1000人,共同参加了这一公祭活动。今年恰逢滇西抗战胜利、中国远征军光复腾冲70周年,因此此次“追荐活动”也格外令人瞩目。
胡启立在致辞中表示,70年前,就是在这里,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中华英雄儿女先后打响了著名的腾冲、松山战役。中国远征军的英雄们舍生忘死、英勇奋战,取得了最终胜利。这两场战役的胜利,拉开了中国抗战大反攻的序幕,也以其罕见的悲壮、惨烈,在中国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史上,谱写了光辉的一页。他指出,年轻人是中华民族今天的传承者和未来的开拓者。希望通过这次活动,不但让大家永远铭记这段可歌可泣的历史,而且要传承他们这种热爱祖国、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伟大精神。这是中华民族最宝贵的财富,伟大复兴的不竭动力和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坚强基石。
吴伯雄在致辞中表示,他十分感谢宋庆龄基金会在关心中国远征军老战士活动中的作为。51年前他在金门服役时,金门仍有零星的炮战,大部分的时间在坑道中度过,如今的金门却是与厦门之间人来人往,成为两岸和平繁荣的大通路,这对老一辈的人是非常感动的一件事,两岸之间一定要共同努力珍惜和平的到来,不能让它倒退。一方面一点一滴增强两岸互信的基础,另一方面增加经济合作和文化的认同。他说,希望两岸铭记抗战历史,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
在与中国远征军老战士见面会上,胡启立和吴伯雄还向老战士们赠送了两岸书法家为他们题写的“福”字和“寿”字,祝愿他们福寿安康,幸福久远。
70多年前,为抗击日本法西斯侵略者和保卫中国西南大后方而组建的中国远征军,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派遣在中缅印三地对日作战的部队,中国远征军将士用生命和鲜血书写了抗日战争史上悲壮的一笔。
中国远征军是1942年抗日战争进入最艰难阶段、为保卫中国西南大后方和抗战“输血线”而出征滇缅印、抗击日军的英雄部队。从中国远征军入缅算起,中缅印大战历时3年零3个月,中国投入兵力总计40万人,伤亡近20万人。
1942年3月,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为保卫当时中国仅存的一条国际大通道滇缅公路,中国不惜派出最精锐的部队组成中国远征军协同英、美等盟国到缅甸对日作战。由于英国方面的阻挠,直到1942年2月中旬,中国远征军只有第6军的49、93师进入缅甸景东地区,其余各部仍在滇缅公路集结待命。此时由于缅甸战事吃紧,英国人却又急着要远征军入缅参战。2月16日,蒋中正下令先运送第5军入缅,以第200师为先头部队。3月7日,200师到达同古,3月16日,日军开始轰炸同古,此为远征军与日军第一次大规模接触。3月19日,200师首次与日军地面部队接触,由于缅甸交通线不断遭到日军的狂轰滥炸,再加上英方的消极延误,后续部队始终没有按原定计划到达同古,10余日后,200师歼敌5000余人,重创日军第55师团,但自身伤亡也达2000余人,内缺粮弹、外无援兵,并且还要面对4倍于己的敌军包围,杜聿明审时度势,下令200师于3月29日晚从同古以东突围。3月30日,日军进城。
杜聿明率领第5军直属部队和新22师,离开密瓦公路改道向西北方向追去,转打洛到新平阳,迷路的远征军在森林里转来转去,很多人因为饥饿、疾病死去,还有一些人因为忍受不了折磨而自杀。后来,一架美国飞机在野人山上空发现了这支军队,盟军随后空投了电台、粮食、药品,使得这支军队终于走出了野人山,由于预定回国路线所经的中缅国境已有大量日军把守,这只部队最后还是改道去了印度。
第200师至棠吉,以后沿途突破敌人的封锁线,经南盘江、梅苗、南坎以西回国。5月18日,第200师分兵两路通过细(胞)抹(谷)公路,前卫部队突然遭到伏击。激战一天,200师伤亡过半,终于成功从东面山坡将日军阵地撕开一条缺口,部队突围而出,官兵得以死里逃生。戴安澜在突围时被两颗机枪子弹击中胸部和腹部。5月26日,戴安澜将军逝世。
由于盟军仓促应战等原因,中国远征军10万将士败走野人山,滇缅公路被切断。1942年8月,第一次缅甸对日作战失败。
1943年,中国远征军再次进入缅甸,经过无数次艰苦的战斗,最终消灭日军3万余人并彻底解放了缅北和滇西。中国远征军和驻印军不辱使命,这也是1840年以后中国军人第一次把外国侵略者赶出国门的战争。
1943年3月,新38师的114团即先行开进野人山区,掩护中美部队修筑自印度列多到野人山区的中印公路。1943年10月下旬,雨季停止,在列多的新22师和新38师主力乘车到达胡康河谷边缘,驻印军缅北反攻战正式开始。经过血战之后,新38师于12月29日攻克于邦。随后在新38师的配合下,新22师于1944年3月5日攻克孟关。后来两师合作攻下瓦鲁班。配属于新一军的战车第一营与新22师的66团所属步兵营在3月3日的瓦鲁班战役中迂回奔袭日军18师团司令部,缴获18师团发布作战命令的关防大印,这在抗战期间绝无仅有,而后此日被国军明定为装甲兵节以资纪念。
在驻印军反攻初具成果之后,国内滇西的中国远征军反攻开始。1944年5月11日第20集团军于雨季强渡怒江,于6月底血战至腾冲附近。经过3个月的战斗,于9月14日解放腾冲。1945年1月15日,新一军攻克南坎,并继续前进,于1月27日畹町附近的芒友与云南西进的中国远征军会师。1月28日中印公路通车典礼在畹町城举行。会师后,滇西远征军回国,新一军与第50师南下,新一军先后拿下了新维、腊戌,第50师先后攻克了南渡、西保、南燕、皎麦等市镇,新50师自从1944年渡过伊洛瓦底江以来,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挺进600公里,毙伤日军3500余人。3月30日,中国远征军攻克乔梅,与英军胜利会师。随后中国驻印军凯旋回国。至此,中国远征军取得了中国战略大反攻的全面胜利。
但是两次入缅作战,中国远征军付出了惨重代价。
据不完全统计,1942年至1944年,中国在缅甸、云南投入的部队约40万人次,但由于史料缺失,中国远征军在缅甸牺牲的精确人数至今无法确定。有资料显示,在两次入缅作战中,中国远征军牺牲人数达10万人。第一次入缅战役中牺牲的6万人中,有5万人是在打了败仗仓皇撤退途中非战斗死亡的,特别是在自然条件极端恶劣的野人山中死亡人数最多,阵亡将士被草草掩埋。所以,至今在缅甸没有发现一处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时的墓地。
第二次缅甸战役,远征军一路进攻,所到之处都建立了墓地,这些墓地基本上都是沿着史迪威公路所建。
2010年12月20日,云南省委统战部、云南省政协及相关人士召开了一个非正式的小型会议,会议决定,把在缅甸牺牲的中国远征军将士的遗骸寻取回国安葬。
“这是战争结束66年来,中国人第一次要把滞留海外的二战阵亡将士遗骨接回祖国安葬。”当时参加会议的滇缅抗战史专家戈叔亚和所有与会者都异常兴奋。
在60多年后重新寻找中国远征军遗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在此后的多次会议中,他们就寻找、确认、挖掘和接送遗骨的时间和方法制定出一套又一套的方案,并将活动定名为“忠魂回归”公益活动。
在云南省归国华侨联合会、云南省黄埔军校同学会的组织下,“忠魂回归”公益活动组委会依靠缅甸华人华侨帮助,在缅甸东西南北3000多公里,用一个月的时间,考察了有中国远征军墓地的密支那、八莫、西保等地。在艰难的寻找中,他们一次次痛彻心扉,一次次心如刀绞。寻找得越多他们越感到,不能让10万将士的遗骨就这样被异国的野草覆盖。
早在2002年,戈叔亚第一次进入缅甸密支那考察远征军历史时,就一直在打听这些中国军人的墓地。但是,那时当地的华人华侨并不敢公开告诉他们中国军人墓地的情况。在一个寺庙里,一位年长的和尚悄悄告诉戈叔亚,这附近居住着人的地方过去是一片墓地,但“常常‘闹鬼’,弄得住在这里的人惶惶不可终日,有的把房子卖掉搬走了”。戈叔亚十分震惊,他谎称自己的叔叔是在密支那战死的,想去看看墓地,但是和尚们你看我我看你,虽然非常同情他,却没有一个人敢带他去。
这件事深深烙在了戈叔亚的脑海中。随后几年,他开始了对这些墓地的实地寻找和收集资料。在他看来,缅甸人讲述的“闹鬼”故事,“是将士的哭泣和呼唤,他们想家,他们想回家”。
南坎位于中缅边境,和云南瑞丽相邻,有史迪威公路和滇缅公路相连,是中缅交通要冲。1944年底至1945年初,远征军和盘踞南坎的日军激战一月后收复南坎。役后,在南坎修建了阵亡将士公墓。据戈叔亚所知,远征军在缅甸的墓地有近20个,因年深日久、无人照管,基本全部损坏。南坎墓地从地面上已经看不到什么痕迹,上面建起了一座寺庙,有一部分是荒地,还有一些成为私人土地。
在探寻远征军墓地的过程中,“有没有这个墓地,以及这个墓地在什么位置”是最关键的问题,需要通过实地考察和文献资料记载比对来确定。在台湾和美国寻找的资料,都证实了南坎墓地的存在,其中一份地图对判定墓地的位置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而实地考察时的反复询问,也证实了南坎墓地的位置。
戈叔亚等人寻访南坎的华人华侨和缅甸人数十人,一些上年纪的老人还曾参加过墓地的修建,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证实南坎寺庙一带曾经是远征军墓地,埋葬了原中国远征军(驻印军)新编第30师的425位阵亡将士。随后通过仔细发掘,发掘出部分遗骸。戈叔亚和志愿者武思琪夫妇将之护送回国,保存在瑞丽的一座寺庙,并于12日归葬中国远征军将士墓。
其间,戈叔亚和其他志愿者频繁往返中缅之间。“很难说得清确切的次数,没有二十次,也有十几次。”戈叔亚说,其中的艰辛和曲折,难以言说。他说得更多的是得到的帮助。有热心人提供美国和台湾收藏的原始资料;在缅甸的华侨当翻译、帮忙联络、提供住宿;在资金出现缺口,发掘工作难以为继、戈叔亚心灰意冷的时候,有公司提供了支持,促成南坎远征军遗骸的顺利归国。
在墓地被破坏的时候,缅甸八莫的华人华侨连夜在被破坏的墓地上寻找遗骨并重新找到一块土地安葬,但后来新墓地又遭到了破坏;老兵李月荣在西保墓地被破坏前,把墓志铭一字一句地抄下来珍藏至今,成为判定烈士人数的唯一文字凭证。华侨老人杨伯方耗尽毕生的精力和家产,才在第200师浴血战斗的同古城修建了一个小小的纪念碑,并终日守护。有人冒着坐牢的危险,保存和记录远征军作战的资料;有人以供奉祖宗牌位为掩护,偷偷在家供奉远征军的灵位;为了不让当地政府生疑,缅甸的华人华侨让筹备组成员回国,由他们在密支那、八莫和西保的墓地遗址上挖掘中国远征军将士的遗骸……为便于运送,人们将在密支那寻取到的19具遗骨火化后装入19个骨灰罐中,还用一个罐子装了取自八莫的一个中国军人墓地的圹兆土。
2011年9月13日,在缅甸华侨车辆的护送下,20个骨灰罐分别从云南瑞丽市的畹町口岸和腾冲县的猴桥口岸回国。68年前,这些将士正是从这里离开祖国,入缅作战,从此长眠在异国他乡的。
“我一定会继续关心这个事情,任何一个中国人只要愿意参与支持这个事情,我都愿意协助他。”戈叔亚说,很多事情需要一步一步来,但必须坚持下去。
“浩气存天地,功勋昭日月。”公祭仪式上,24个骨灰罐被稳稳地转运至墓园,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墓的地宫已打开,骨灰罐有序归葬。
多名耄耋之年的中国远征军抗战老兵从各地赶到腾冲,迎接战友“回家”。他们在家人的搀扶下蹒跚行进,有的凝视着战友的骨灰、有的眼里噙着泪水。曾参加过收复腾冲战役的老兵李华生说:“看到战友们回家,我们感到很欣慰。”今年已经100岁的他激动得有些颤抖,胸前戴着的抗日战争胜利纪念章格外醒目。
得知长眠他乡70余载的中国远征军战友魂归故里,今年92岁高龄的远征军老兵刘华不禁老泪纵横。回忆起在缅抗击日军的峥嵘岁月,老人情绪激动,失声痛哭。1944年5月,当年22岁的刘华参加打通滇缅公路的大会战。松山段是滇缅公路最险要的地段,刘华说,松山战役可以说是他经历的最惨烈的战斗。他说,其中有一条约1000米长的山路,简直是“白骨大道”,1公里长的山路,就有超过2000名战友牺牲。“后面的部队,从战友的尸体上经过,当时大家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把日军赶出松山,为战友报仇”。
由于战斗惨烈,许多战死缅甸的中国远征军官兵,没有墓地,没有姓名,多年以后,他们的墓地也几近变迁、挖掘,不少忠骨暴露荒野。
参加公祭活动的老兵卢彩文,曾参加过滇西抗战,他是腾冲黄埔军校同学会会长,经常到学校给孩子们义务教学,给孩子们讲历史,特别是关于爱国主义、民族情怀的内容。1942年5月腾冲沦陷,面对日军惨绝人寰的恶劣行径,卢彩文发誓要驱逐日寇。当年,16岁的他,得知中国军队在界头为滇西战事工作干部训练团招生,正念中学的卢彩文立即报名参军,被录取到11集团军总司令部情报班。一年后,由于在腾冲县城读过书,卢彩文被派到敌占区搜集情报。一开始,他通过亲朋好友的关系,摸清了日军的番号、人数和据点,也摸清了一些汉奸的底细。之后,为搜集更多更精准的情报,他不顾危险打入敌人内部,并希望策反汉奸头目孙正邦。“日军就在我面前,稍有不慎,性命难保。”卢彩文回忆,当时十几个日本宪兵在孙家驻守,他没见过孙,只知道其镶了金牙,后来孙把他带到另一间平房里谈话,他才得知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孙正邦。于是,他花费心思,巧言说明,最终成功策反孙正邦,得到了日军准备进行扫荡的重要情报。离开时,卢彩文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当时浑身冷汗,太惊险了”。战争结束后,卢彩文申请退伍回家读书;高中毕业后在腾冲任教。1979年,他考上云南师范大学,毕业时已50多岁。之后的岁月里,他一心从事教育事业,直到1987年在腾冲北海中学退休。
“这一生,经历了抵御外辱、光复失地、保家卫国的历程,这是我最大的财富和光荣。如果国家需要,我随时愿意冲到最前线。”卢彩文看着战友遗骸下葬,心情激动,“他们终于回来了,这一段历史终归还是没有被遗忘,希望我们这一代所经历的对后人是种启发”。
在“中国远征军抗日阵亡将士”公祭活动前一天,91岁的抗战老兵张庆斌离世,未赶上送战友最后一程。在活动现场,当在场的数百位嘉宾得知这个消息时,都不禁叹息。11日,在张庆斌家中灵堂,不断有人前来追思。谈及老人的遗愿,张庆斌的女儿张饶良说,老人一辈子不愿给政府和子女添麻烦。去世前,也没有留下什么遗言。但作为子女,他们都知道,老人还有两个心愿:一是自己的名字能刻上腾冲滇西抗战纪念馆的远征军名录墙,二是希望能够最终安葬国殇墓园,与战友长眠在一起。
对于老人的心愿,滇西抗战纪念馆和国殇墓园的上级单位——腾冲县文广局局长李启山说,第一个心愿没问题,实现第二个心愿还需时日,国殇墓园里安葬的都是阵亡的将士,一直以来寿终正寝的老兵都安葬家乡,没有安葬国殇墓园的先例。不过,李启山表示会向上级主管部门反映。
张庆斌生前,有记者曾多次采访过他。但老人从不主动谈及自己的经历,每当问及这些,老人总是嘿嘿一笑,最多回答两句“身体健康”、“挺好”之类的话。直到昨天11日,记者才从张饶良的口中得知,在抗战期间,老人曾经两次身受重伤——那是在岳阳战役中,一次被鬼子的三八大盖洞穿右手臂,一次被枪打掉了左脚脚后跟。右手不能用全力,左脚伤给日后生活带来很大困难,不得不一辈子拄着拐杖,不能穿有跟的皮鞋,只能穿平底的手工布鞋。
相比于其他老兵,张庆斌是幸运的,在有生之年回到家乡,见到了分别40多年的父母亲。1981年,几经周折,张庆斌和在河南省南阳市唐河县的老家亲戚终于取得了联系。也就在那一年,张饶良陪同父亲一起,回到了父亲阔别40多年的家中,见到了尚健在的爷爷奶奶。那时,张庆斌的母亲因为思念离家40多年却毫无音信的他,哭瞎了双眼。而当他终于回家时,母亲已经看不见他了,只是泪流满面地将已经60多岁的儿子从头摸到了脚。
张庆斌最喜爱自己在远征军时留下的一条皮带。“年轻时根本不舍得拿出来,放在箱底珍藏。到了最近几年,才开始用。每逢重大活动都会拿来系在腰间,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张饶良说,这根皮带的质量非常好,虽然已过去了70年,但还能用。遗体火化时,儿女们将那条珍贵的皮带一起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