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浦海鸿
在战火中学医
□ 浦海鸿
1946年下半年,正值国民党军队大举进犯解放区,我们在苏北五分区盐阜医院一个医训队学习,共28位同学,因战争需要被华东12纵队卫生部收编。
我们这个医训队是个“三无一有”的部队(即无教室、无桌椅、无课本,每人有个背包)。就凭这样的条件,我们学完了生理解剖学、外科战伤学、护理学、药物学等实用的课程。当时部队往往是夜间行军打仗,白天驻扎休息,我们就抓紧这个短暂的休息时间,在祠堂内、大树下,各自坐在背包上上课。学医是最重视实践的、直观的,但我们只能因陋就简,就地取材,如上解剖学时,没有人体骨架教具,就请年龄最小的陈同学(13岁)做教具,让他赤身裸体地站在课堂前,由老师从头到脚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地讲解。小陈开始怕羞不愿意,后在老师和同学们的请求下同意了。同学们听了这样的讲解,理解很深,记得也牢,所以学习进度也很快,事后同学们都把陈同学称为“陈有功”。
翻眼皮、打静脉针、做人工呼吸、外伤止血、包扎等课程,都是在我们同学间相互进行。那时虽然学习条件差,但同学们个个都是兢兢业业地学、认认真真地做,没有一个偷懒,没有一句怨言。1947年春天,我们接到停课命令,去前线参加救治工作。同学们有些新奇也有点害怕,但大家还是奋勇上前,没有一个表现出退缩情绪。
我们被分到医疗队各医务班,那时的战地医院,说是“医院”,但是既无病房也无病床,伤病员都住在老百姓家,由医务员逐户上门巡诊换药。我们穿上白大褂跟在带教老师(医务员)后面边看边学,边做些辅助工作。我记得一天上午,老师叫我一起给一位重伤员换药,该伤员是被重机枪打的,一条腿连中三枪,大腿骨折,膝盖骨和小腿也中了弹,老师叫我把伤员的伤腿托起,他熟练地解开纱布,露出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着盐水棉花球轻轻地清洗伤口,整整花了一个半小时。我那只托着伤员腿的臂膀又酸又累,累得头上直冒汗,但我坚持平稳地托着伤员的腿不吭一声。更使我难忘的是伤员换药时强忍痛苦的面容。回来的路上,老师对我说:他们在前方已流血了,我们在这里不能再让他太痛了。60多年了,当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医训班毕业后,我与吴波、高华分到一队开刀房,在开刀房我们学习了蒸汽消毒法、酒精消毒法、器械消毒法、折叠手术巾、纱布包各种技术。进开刀房两个月,接到开刀的任务,那时我不到17岁,但身高已有1.7米,力气也很大,一般伤员要两人抬上手术台,我看这样既费时间,搬不好病人还叫痛,我对老师说,我来试试抱伤员上手术台。经老师允许,我将左手伸向伤员颈后背,右手托在伤员双膝下面,一起身便将伤员轻轻搬到手术台上。当时在场的红军出身的老师梅长庚、黄振清,看在眼里都表扬我机动灵活,工作积极,学习刻苦。在1948年3月南下安徽时,由梅、黄两位介绍我入了党。这两位老师,不仅在政治上关心帮助我成长,在医疗技术上也是悉心帮教,他们是边做示范边讲解,用提纲挈领的方法教我们,使我们易学好记。如在讲全身麻醉技术时,要求我们掌握三个要领:一听呼吸,二看瞳孔,三摸脉搏。不到十天,我们几个都掌握了麻醉技术。在以后无数次手术中,我们所做麻醉术,从未出现差错。不久以后,我们被调到滁县军分区卫生部医疗队开刀房独立工作。
1947年8月盐城战役中,我们驻在盘湾镇,离盐城30华里,开刀房就设在镇上。一天,战斗打响后,伤员陆续送来,在手术开始前,军分区卫生部郭光华部长先给8位医务员讲解扩创术和骨折的处理原则和方法并讲清手术方案。大家先听理论,后看实践,很快就能掌握。边听边学,边学边做,学中干,干中学。战争年代就是这样培养医科人才的。
此次战役非常激烈,双方伤亡都很大,在盘湾镇四天三夜里,我们不分昼夜,连续开刀。在84个小时中,我们做了大小200多例手术。医务员做扩创术轮流上台,打麻醉的个个熬红了双眼,吃肉也不香,坐下就睡着了。第三天早晨太阳刚出来,我们正在紧张地手术,警报声响了,两架敌机从南面飞来,护士与敷料班长徐秀兰带领全班到室外抢收手术衣、消毒巾、纱布绷带等医用材料。这些东西不仅是当时的稀少物品,更因它是白色的,易被敌机发现目标。两架敌机快到盘湾上空了,郭部长说:“大家沉着些,不慌张,还有两分钟这台手术就完成了。”说话间,敌机已到我们的上空了,在前面转圈的已俯冲下来,用机枪打了几梭子。这时手术也结束了。郭部长脱了手术衣,洗了手,出门站在屋檐下,看着两架敌机转了几圈飞走了。我们这些新入伍的人亲眼看到老同志们临危不惧,镇静自若,面临着敌机轰炸还坚持做完手术。这种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严谨的作风和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使我们深受教育和感动。每当我们老战友见面时,总要谈到当年领导们的工作作风,一致公认他们在传授技术上毫无保留,在危难时毫无畏惧,为我们的成长树立了生动的榜样。
我们28位同学,除两人离开革命队伍外,其余26人都成长为新中国医疗卫生战线上的医务骨干。
(编辑 陶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