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战无赢》恋母情结原因探析

2014-11-22 01:34谷喃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10期

摘 要:《爱战无赢》是江苏作家鲁敏的长篇小说,此篇小说通过描述母子情错的四人情感游戏揭示批判社会现象中的人性暗疾,而在纠结错乱的各种暗疾书写中,王宣与其母亲姚一红之间的恋母情结往往被掩盖在病态人性的大症结之下。本文运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的恋母情结从个人、家庭和社会三个方面解析王宣对母亲隐秘情感产生的原因。

关键词:鲁敏 《爱战无赢》 恋母情结

自20世纪20年代初弗洛伊德学说被翻译并引进中国以来,运用其精神分析理论批评剖析的文学作品不在少数,无论中外古今,文学作品在精神分析的世界里都少不了被冠以泛性论、无意识及梦的分析等概念。即便进入新世纪以来,精神分析学被西方后现代主义理论思潮所冲击,许多作家转而关注新兴起的后现代、后殖民理论,但仍有一批研究者潜心关注精神分析学说并将其与其它文学批评理论相结合来分析探讨具体的文学作品。恋母情结作为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运用此学说分析的文学作品亦不在少数,无论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劳伦斯的《儿子与情人》还是曹禺的《雷雨》亦或是《红楼梦》,恋母情结学说多聚焦于外国文学及早期精神分析刚引进时批评家们所关注的中国古代及近现代文学。而文学批评理论纷繁复杂的今天,关注当代文学作品中的恋母情结渐趋式微。作为鲁敏早期学习西方式写作的尝试之作,《爱战无赢》对恋母情结有相当程度的精细探讨。

《爱战无赢》是鲁敏的第二部长篇小说,长期以来,著作丰富的鲁敏被打上的是“人性暗疾”“历史关怀”“底层写作”等标签。前期的鲁敏在创作上比较趋向于学习西方式的叙事手法、结构探索等,所以导致她对人性阴暗面比较敏感,表现在《爱战无赢》里,鲁敏叙写了一个混乱的四人情感游戏,在这个故事里有非常充分明显的恋母情结的表达。

恋母情结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里非常重要的一个学说,这一概念是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一书中提出来的。它指的是一组“无意识”观念和情感,其核心内容是儿子排斥父亲,企图占有母亲的爱。弗洛伊德以“俄狄浦斯情结”来命名这种情感倾向,依据是古希腊悲剧家索福克勒斯在其代表作《俄狄浦斯王》中再现了俄狄浦斯杀父娶母这一传说。

《爱战无赢》里母亲姚一红是一个理想主义信奉者,年轻时因为思想上的一时偏差选择嫁给不懂浪漫,实在庸俗的王向阳,生下儿子王宣以后,还处于哺乳期的姚一红就对自己所做出的错误选择进行纠正弥补,那就是给儿子王宣断奶,好尽早脱离王向阳无微不至以至令人窒息的关怀照顾。那之后,姚一红部署计划,精心养育儿子王宣,将其培养成气质休养皆佳的优秀人才,待儿子王宣大学毕业二十二岁生日之际,姚一红向儿子宣布要和其父王向阳离婚过属于自己的自由生活。母亲的突然退出令还处于心理哺乳期的王宣陷入焦躁空虚恐惧的状态中,恰在此时,王宣的女上司郝青蓝将其解救纳入怀中,和母亲形象气质相差无几的郝青蓝成了王宣心理上的“妈妈”,王宣在发现母亲与父亲分居后有了可以让她“羞涩”的神秘男人而愤怒嫉恨母亲,转而投向一直在母亲身后默默等候守护的父亲。

王宣的童年可以说是残缺的童年,因为母亲姚一红为弥补错误所下的决定是立刻给儿子断奶,使得王宣在襁褓中失去了自己最初能够拥有的东西:母亲的乳汁。本能受到压抑会使人产生与生俱来的焦虑性情感,根据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焦虑性情感的以往印象是关于出生的经验——这种经验含有苦痛的情感,兴奋的发泄,及身体的感觉等适足以构成生命有危险时的经验的原型(prototype),且可再现于恐怖或焦虑状态之中。”[1]这种焦虑伴随王宣哺乳期的提前终结而产生婴儿恐怖情绪的延续。与神经病的焦虑性期待不同还有第二种焦虑,“在心灵内较有限制,常附着于一定的对象和情境之上。这是各种不同的特殊的恐怖症的焦虑。”[2]这种恐怖症的焦虑的对象或内容可以有黑暗、天空、空地等有危险或无危险的条件。王宣焦虑情感的表现是对“忽明忽暗的光线、影影绰绰的人影、细细低低的耳语”的害怕,这些对象就是他断奶时的场景重现。“凡是有焦虑出现,则必有其所可害怕的东西。”[3]王宣害怕被母亲抛弃,害怕母亲脱离自己的生活,害怕离开母亲的乳房……害怕自己精神上也被强制“断奶”。

而王宣在哺乳期被强行失去的恰是婴儿本能上的最大满足,当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人们会更努力地抓紧身边的一切弥补。王宣弥补失去的满足的办法就是追随母亲,依赖母亲,不能再失去母亲。而当母亲最终要丢下他独自追寻理想与自由后,王宣就在身边找寻替代品:郝青蓝。因为王宣潜意识里将母亲当作欲望的载体,所以在与神似母亲的郝青蓝相处的过程中,王宣很难与她产生健康的异性恋爱关系。

小说中父亲王向阳是一个性格粗鲁,老实庸俗,保守实干的建筑队承包商,“因为出身、教育以及家庭环境等诸多因素,他在举止上显得有些木讷而谨慎,智力上显然也平平,说话做事有些慢慢吞吞的迟暮气。”[4]而母亲姚一红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杂志社编辑,有文化有修养,气质优雅端庄,爱好文学与音乐,尤其喜欢拍照以纪念流逝的时光。“因为过度自信而心怀慈悲”的姚一红择偶观有些标新立异,认为理想的婚姻应该是互补的,“满腹诗书”“心存高远”“手笨脚拙”的自己只有配上真实、庸碌、实干的王向阳,这样的婚姻才是圆满结实的。由于性格、文化和志趣上的差异,婚后的姚一红和王向阳在感情上出现了严重的危机,其婚姻已经名存实亡。正是由于这种不和谐的婚姻生活使得姚一红把自己的爱转向儿子王宣寻求寄托。为了儿子“她必须像个有责任心的母亲一样给王宣一个恰如其分的成长空间……”这种对自我的惩罚使得姚一红希望王宣成长为自己理想中合乎自己要求的完美体,于是她亲力亲为,步步为营,力求将王宣培养成形象气质俱佳的解放良药。

关于姚一红性格形成的社会背景小说中给了非常明确的交代:“她关键的成长期恰逢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泛滥激情,她的全身上下已被纯正的理想主义所浸泡,即便其后又经过了荒诞的七十年代、苏醒的八十年代、现实的九十年代以及缤纷的新世纪之初,但理想主义已在她身上根深蒂固、枝茂叶盛,并保留着最初的鲜浓欲滴。”[5]

对理想主义的追求使得姚一红对现状特别是婚姻生活特别不满意,她所追求的精神生活诸如音乐、文学、话剧、拍照等等王向阳一点不感兴趣,为了对失望的生活进行改造和反抗,姚一红坚持着自己的爱好并将其转接到儿子身上以排斥王向阳对儿子的“不良”影响。如“总是这样,对父亲的任何建议或意见或想法,母亲几乎总在否定,从她否定的那种速度以及表情来看,好像根本都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更像一种条件反射或生理本能。”[6]姚一红这种病态的感情加诸于儿子身上使得王宣的整个成长阶段都是扭曲的、不健康的。

姚一红在结婚前曾畅想过“结婚以后,对于王向阳的不足,可以进行一些改造和重塑,一桩婚姻造就一个男人,这对于作为改造者的女人来说,又是多么大的人生成就!”但是她的期望最终因为王向阳的不理解不认同落空了,这让姚一红深感绝望和愤怒,为了弥补精神上的空虚,她便将所有期望转移到儿子身上,对儿子付出了无法计量的爱和关心,这种生活上的不如意便为王宣恋母情结的产生提供了现实条件。

《爱战无赢》是新世纪背景下所发生的故事,新世纪的到来随着物质经济的飞速发展而使人们在追名逐利中忽视精神世界的健全。诸如文中所说“像大多数生于八十年代的孩子一样,从生活表象和运行轨道上看,王宣一直都还是比较顺利的,物质营养、知识教育、社会环境、经济增长,他们一直都走在上坡路上,前面几代人摔破头流光血几乎要送了命才能争取到的自由、平等、权利等东西他们现在都唾手可得,以至无动于衷。因此,他们这一代,在身体和智力上的早熟或发达都是顺理成章的,但在关乎命运走向的气质上,他们却又表现得有些肤浅和冷漠。”[7]

姚一红和其子王宣所处的时代和社会为“恋母情结”的产生提供了社会环境基础。俗话说得好:“健康的生活方式和社会制度才能产生健康的情感。”物质的极大丰富和满足与人们精神感情的发展不同步,这样的社会矛盾不可避免的影响生活在这种社会环境中的每一个人。

人是群体动物,生活在社会中,人不可避免地要与其他人打交道,在王宣恋母情结逐渐成熟的过程中,他周围的人与事都在影响着他的心理变化。比如和母亲相像的郝青蓝的出现,对自己形象的过度关注及至不满愤怒,刚入职同事们暗地里的排斥嘲笑……刚刚大学毕业的王宣还没做好独自面对生活工作的准备就接到了母亲单方面的判决书,而工作上的意外与尴尬更使得王宣陷入困惑愤怒与焦躁中无法排解。母亲的突然抽离、神似母亲的女上司对自己的意外青睐、公司同事们莫名其妙的取笑排挤、父亲对离婚事件奇怪的坦然自若,这一切都让王宣措手不及,惶恐慌乱。但在找寻习惯上的精神依赖时,却面对的是母亲的缺席,急切空虚焦躁恐慌加剧了王宣恋母情结的升华。

文学来自于生活,《爱战无赢》对于母子之间隐晦情感的描写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在现实生活里这种畸形与病态的情感存在不在少数,恋母情结对个人和家庭的影响也不可小觑。我们不仅要重视身体素质的健康发展,也应重视精神情感的健康发展。

注释:

[1][2][3][奥]弗洛伊德著,高觉敷译:《精神分析引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317页,第319页,第321页。

[4][5][6][7]鲁敏:《爱战无赢》,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5页,第8页,第11页,第10页。

参考文献:

[1][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著,孙名之,顾凯华,冯华英译.梦的解析[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7.

(谷喃 江苏徐州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 22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