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河
薄霜是秋月忘记收回的目光,故乡忐忑地捧着,让慵懒而匆忙的太阳化为潮湿。
风开始怕冷,身子越裹越紧,到处碰落斑驳的记忆。落叶像一滴黄汁,洇染绿波。又像一只麻雀,飞窜在草丛中。
在这个季节,草是容易被感动和感染的。它们把最后的温暖扎进大地,抱紧根基。然后,坦然褪成背景。
秋草黄了。秋往深处走。
一株高粱站得很高,红着脸,它听到草根在低处的悄悄话语。这必将成为酒后最醇厚的热烈。
狗尾巴草扭转身体想叼住自己的尾巴。我听见风的嘴在田野里低吠,嘶咬零乱的影子。从越来越蓬松的狗尾巴草的狗尾巴上我看见风的躁狂。
每一根茅草都瘦成一茎秋阳,披成一坡金蓑衣,或给田地捆上一根金腰带,装饰着大地产后虚脱或是虚荣。
蒲公英的种子让风舔干了羽毛,起飞。它们将翻过一座山或蹚过一条河,在另一片秋草地上收拢羽毛,拜访一个新邻居。
秋草坪相互编织成黄色的草毯。牛羊放慢脚步,寻找或是咀嚼枯草茎上的露痕和虫鸣。风味干辣。
一丛小黄菊开了,又一丛波斯菊开了。这些秋草黄了,以另一种姿态俏然。最后一只黄蝴蝶歇在一棵秋花上,一起合上翅膀,一起在秋风中老去。
一些树光着身子,一些树更加郁葱。秋草快要睡了,雪将走入梦乡。
父亲从秋草上走过,霜很快漫进他的脚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