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水果杂谈

天气渐热，水果琳琅满目，香气四溢。1950年代，上海水果店水果品种单一，那时暑天最好吃的是平湖枕头黄瓤瓜和上海三林塘橙瓤红籽浜瓜。记得儿时，外婆常常把西瓜皮削去内肉，留着青色外皮用盐渍后晒干在陶罐内密封，冬天下雪时取出切细条浇点香油过热粥，脆香鲜咸，味道绝佳有嚼劲；盐西瓜皮切小块干炒毛豆，可以存一二天不坏，都是沪人石库门内昔时怀旧小菜。我父亲喜欢将新鲜西瓜皮削去外面硬皮，取中间淡翠色瓜皮，替代冬瓜煮火腿汤，汤汁清味道鲜，暑日开胃之头等美食。“西瓜鸭”是把西瓜瓤挖去，放一只鸭在内，鸭肚内置佐料，放在锅内蒸熟，鸭肉汲收了西瓜中的清香，汁鲜肉嫩。

菠萝果实的外壳有许多六角形刺结瘤或曰果刺，像菩萨塑像头部的螺髻，颇有禅意，绿叶片衬托出青黄色直至金黄色，色彩亮丽养目，给人以视觉享受。菠萝酸甜交融，有股浓烈的香味，每年菠萝应市，我喜欢买几只不太熟的，放在书房或卧室，几天后菠萝慢慢地变黄成熟，香气也会渐渐挥发，整个房间都被菠萝的气息浸透，夜晚睡觉时菠萝香气阵阵扑鼻，入我梦乡，养神舒心，妙哉妙哉！等到菠萝熟透，削皮浸盐水食之，味道更佳。

我在上海名印家陈茗屋先生庭院中见一株柿树，奇怪，树上的柿造型是方的，色青绿如翠玉，叩之有声。茗屋摘下一个硬硬的青柿，这青柿又如何吃得？我心里嘀咕着，茗屋说这是他从日本弄来的脆柿树，每年柿子成熟色青硬如铁，削皮食之，生脆如咀冰嚼雪，可以清心降热。突然想起我舅舅曾说，浙江萧山鹿苑寺内旧有“萧山方柿”，皮绿者不佳，皮红而肉糜烂者不佳，一定要长在枝头坚脆如藕者，方称绝品。但要脱涩，用桑叶煎汤冷后加盐，浸柿入瓮内二昼取食，这与茗屋家的方柿又有些区别了。广西恭城产脆柿，有清热润肺、止渴、镇咳祛痰的功效。普通柿子如未熟透含有鞣质（又叫单宁），将柿子埋入大米中，用稻草或者松针叶子盖起来，和梨、苹果等混放在一起，或柿子浸温水，都可以脱涩。

文旦又称柚子，漳州文旦沙田柚，瓤瓣水晶剔透玉玲珑，嚼之，香远益清琼浆醉。春末初夏，暖风吹来柚花香，采下柚花置于茶叶中吸收香气，制成土制花茶，泡之柚香润喉。从前在江西山里，见农家把柚子皮漂水后沥干炒菜吃，微苦含香意味长，这是农家乐的风味了。儿时我患小儿百日咳，外婆把文旦皮加蜂蜜糖煎熬至浓褐色，存放在一个画工精美的清代粉彩瓷盒里，每日一小勺文旦膏以水过，匝月，把我的咳嗽病治愈。土方神奇，可见一斑！每当我见到街头文旦应市，便会思念我的外婆。

李子，夏月成熟，圆润美艳，口味甜酸。其中嘉庆李的来历取自韦述《两京记》：东都嘉庆坊有李树，其实甘鲜，为京城之美，故称嘉庆李。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记：“今人呼乾李为嘉庆子。”从前听到吴人坊间说：“桃饱李伤人，梅树底下葬死人”。其实李子吃多了，会让肠胃感到难受。中医认为，李子属于寒性食物，多食会使人生痰，我听外婆说小孩多吃李子、梅子会得病，长不大。民间的话其实也有科学道理，未成熟且苦涩的青李子含有较多的氢氰酸，食后会拉肚子、头痛、头晕、恶心、呕吐，严重的甚至会出现呼吸困难、全身痉挛等。老话，浮瓜沉李，浮甘瓜于清泉，沈朱李于寒水。《金瓶梅词话》第二十七回：“西门庆令他安排酒来，不一时，冰盆内沉李浮瓜，凉亭上偎红倚翠。”有人告诫，在水中不下沉的李子有毒，食用害人，当心！

现代科学发现，成熟的李子中含有的花青素是一种强有力的抗氧化剂，有助于抗衰老等。美国红布林、智利血丝李、黑布林都是李中珍品，甜香适口汁水多，价格亦不菲。

杨忠明

旧闻、食事作家，上海作协会员，海派雕刻多面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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