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
中国人吃饭最讲究,但只是注意精烹细煮,仍是外在。从吃饭煮饭看人品,才绝对是核心。觥筹交错之间,就瞧出一个人可不可信,亲不亲近。要不怎么总有人喜欢在饭桌上说事儿呢?这才是饮食文化的核心。
从吃喝上看人品,更多的还是看细节,看人在吃喝各个环节上的表现。《南村辍耕录》里记载,南宋有个官员想在杭州找个小妾,找来找去没可心的。后来有人给他带来一个叫奚奴的姑娘,人漂亮,问会干什么,回答是会温酒。周围的人都笑,这个官员倒是没笑,就请她温酒试试。头一次温的酒太烫,第二次温的有点凉,第三次温的酒合适了。从此以后,温酒从来都没失手过。这个官员终身都带着奚奴,处处适意,死后把家产也给了她。为什么呢?因为“一事精致,便能动人,亦其专心致志而然”。
吃饭的时候,最容易表现出的差人品,就是吝啬了。有些人还吝啬得过分。元朝有一哥们儿,叫木八刺,西域人,身材极其魁梧。就这么一个壮汉,却是个小气鬼。他和老婆在家吃肉,老婆刚用小金叉子叉起块肉来,还没入嘴呢,有人敲门,来客人了。于是,放下肉,夫妻一个去开门,一个去沏茶。等客人走了,回来一瞧,嘿,连肉带金叉子都不见了。屋里没别人,就一丫鬟在忙。于是,木八剌认定是这丫鬟偷肉连带偷餐具,来了个严刑拷打。木八刺多大个儿啊,估计下手也重,小丫鬟不禁打,竟然被打死了。
万恶的元朝,死个丫鬟不当一回事,一命抵一叉子,木八刺平衡了,事儿也算过去了。没想到一年多以后,他家大扫除,在屋子顶上清理瓦片,“吧嗒”一声,掉地上一东西。什么啊,金叉子,上面还叉了一块干枯的肉骨头。木八刺一看傻眼了,这肯定是猫叼着肉上了房,吃完后连叉子带骨头都不要了。
可怜,白冤屈了小丫鬟一条性命。
吃饭的时候摆谱,也是一毛病。《茶香室丛钞》里,就转述过徐祯卿讲的一个段子。有年徐州太守去拜访陈抟老祖,正聊着天儿呢,来了一道人,蓝袍葛巾邋里邋遢的,大大咧咧往榻上一坐。太守瞧见就不乐意了,我这儿寻仙问道多“高大上”啊,你一叫花子起什么哄。陈抟老祖倒是不介意,只是问道士:“你袖子里,那是啥玩意儿?”道士摸出三颗大枣,白色的给了陈抟,红色的自己吃了,青色的送给太守。太守更气了,凭啥你吃红的我吃青的啊?不吃,一转手,把枣给了身边的随从:“你吃了吧。”
枣吃完了,道士告辞。太守问陈抟老祖:“这谁啊?”
“哦,他叫吕洞宾。”太守脸都青了,想再把枣要回来,那小随从早给咽下去了。这随从叫什么啊?当时名字叫张邋遢,书上写文点,写成张刺达。因为吃了枣,也沾了仙气,后来改名叫张三丰,成了大师。
这只是个传说,不过真的讽刺了那些在饭局上见人下菜碟儿的主。耽误多大事儿啊,连成仙的机会都错过了。
自己发达的时候不知收敛,挥霍无度,倒了也会被倒追,让人品倒逼得吃不上饭。《挥尘后录》里就讲过,曾经权倾一时的蔡京,在北宋末年倒台了。几个小妾被金兵索去不说,自己也被流放。路过潭州的时候,到了饭点儿,想去饭店买点吃的。可老板们一听说是蔡京,居然众口一辞谁都不卖,可怜蔡京,为这事写下一首词:“八十衰年初谢,三千里外无家。孤行骨肉各天涯,遥望神京泣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昔谩繁华,到此番,成梦话。”
有人说,蔡京的这首词都赶上陈后主的了,历史真是惊人地相似啊!可不是嘛,历史总会愚蠢地、眼睁睁地重演,但有些当局者,他就是看不出来。就算看出来了,也顾不上,眼里还是大吃大喝使劲造,满足欲望要紧。
(摘自《读者·乡土人文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