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主义新疆新生代诗群

2014-11-18 04:20
西部 2014年4期
关键词:羊群

一首诗主义新疆新生代诗群

笨水

吃草的羊

草吃掉山上的雪之后

一群羊跟上来。低着头,吃草

有些草太苦没有让它们叫苦

有毒的草,是毒药

它们也一样低着头将这杯毒药一饮而尽

下定决心了

一辈子为草而生、而死

一辈子低头跟着草走

草走到哪里,羊群就跟到哪里

如果有一天,草们沿着一只低飞的鸟

长到天上

羊群也会跟上去

在天上,低着头,不时发出“咩”、“咩”的叫声

毕亮

在这里度过了春分清明和谷雨

是走的时候了,在这里度过了春分

清明和谷雨也都过去

大好春光也得和众人同享

有时候,谛听比什么都重要

春分夜里的雪,落着落着天就亮了

清明的纸钱,烧着烧着余生就过去了

谷雨的花,开得正浓。浓情蜜意的浓

谷子和雨水同时下地

已经过去了许久,我在这里

喝过酒,开始学会了抽烟

学会了与虚无为邻,习惯了蜂蜜的味道

我是下午来的,所以选择上午走

留下正午凝望纱窗。玻璃上或许会有些许迹象

请原谅一个不会绘画之人的随手涂鸦

在本就不是空白的纸上留下:春分,清明,谷雨

旱子

昭苏的诗

在这个岁月里

雪是稀少的

雪的眼睛是稀少的

在那些草原上,我相信有些事情

是别人看不见的

比如一条古道上的人和事

我更愿意去古道上

用一匹马

一把辣椒和盐

祭奠他们。他们多像这个春天

我独自一人

走在十万雪花里

此刻,昭苏是祖国的尽头

一棵果树上

仅有的星星。每当我走在这里

我心情安静

归心全无。是啊,谁能看到我

这个陌生人

拿着一年前的干粮

找到你。我找到你,真是幸福

那些多年前的故事

你还记得吗?

那匹马还在夏特,在夏特的草根深处

一定还有些史诗

没有人讲完

杭江

深夜,投宿一场雪

离开了那扇门,我知道,从此不会再回来

那些饥饿、禁忌,熟悉中的气味

从眉梢,一寸寸皮肤中,卷曲而弥散

云中路,早在去秋就黄昏一程了

随风的落叶,偶尔的丝线,絮絮叨叨

面具比语言更真实,何尝不是一种新乞求

聚会中的推盏,相互取暖,远比一扇窗口可靠

山上的塔,是定心针,毒性有余邪性十足

醉意仍在四处逗留,继续它的蹀躞与迷狂

老调的霓虹依旧,还有一场大雪的投宿

每个人的俯身是个谜,彼此遮蔽又暗涌成潮

偶尔的泄落,是骨中之刺,无声于疼痛之远

在清醒中剥离,昏眩,在时钟上死去活来

那是谁的诅咒,将挣扎的空一一注满

又抹去,盲目的手总是一去不返,期待

更深的沉陷,红色的花瓣与碎片的低语……

吉尔

人海

在茫茫人海中,你看不见我

看不见我的忧伤,看不见我此刻的无依无靠

我是谁?

我握住稻草,就像油灯握住捻子,每一次

孤独袭来,我都捂住胸口

我看到那个捂住胸口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们没有理由抗拒,这世上没有比孤独更快的滑雪轮

我接受。像生者接受死者

事实是我们医治不了生活的偏盲症

在茫茫人海中,我看不见你

看不见你的茫然,看不见你和命运的

赛事,看不见你微不足道的成功和虚妄

看不见你骨灰般的苦难

我们看不见,看不见你、我、他

无数的影子、无数的空壳

都朝向一个深渊

孔维冰

我在一幅黑白的山水画里

我在一幅黑白的山水画里生活

在画中的一条乌篷船上

除了船头的船夫,只有我

天黑后,还有一盏油灯的光亮

和船帮下持续的水响

我是旅途中一介败落的书生

我在一幅山水画里

在一处凌空凸起的山崖上

枯藤挽着树枝,垂下去很长

高远开阔处,我们不会谈论琐碎的生活

没有更多的人能够志趣相投

我们游山玩水,不管流落到何处的他乡

我在一幅山水画里,策马飞奔

经过重重关隘、古道驿站

夕阳西下时抵达关外之外

民族的村落都在偏远的地方

西北偏北的毡房旁,我越过天山遥望

尘满面鬓已染霜

李北刀

雪山·云烟

像陨落在干旱土地上的

一粒草籽

这些卑微的生命

伴随草原上过往的云烟

追溯出生生不息的沉默和叹息

如今我在雪山之下读书、写诗

或者走在牧场里

向受难的羊群致敬

亦或在太阳下

看着鹰隼体验主宰者的命运

所有这些,都无关命运

那些悲悯的情绪

将在一场雷雨过后

迎风摇摆出爱和湿漉漉的恩惠

这些雪山下的伤感

多像山崖上越来越近的月光

直逼流浪人的双眼

也多么像在月光洒满的夜晚

众多的野花独自寂寞开放

老点

小白羊

妈—妈

妈—妈

它叫一声

我叫一声

我叫一声

它也叫一声

这只羊

这只小白羊

拴在树桩上

它那柔软的样子

它那清澈的样子

它那害羞的样子

像一位乡下的小姑娘

小白羊

主人已把刀子磨亮

草地上落满了你哀叫的波浪

小白羊

你用悲鸣

记住了人的模样

梁翰

疼痛

不愿过多提及这个话题

就像不愿提起那场灾难

而疼痛

却成了永恒的遗产

隐居在神经中

不分昼夜

噬咬每一个细胞

把噩梦演绎得有声有色

被拉长的每一秒

使冗长的日子变成一种煎熬

而舒适

则如幽灵闯入回忆的隧道

读书写作睡觉

生活被套上无形的枷锁

在难得的睡眠中

或药物的作用下

短暂的销声匿迹

呐喊和呻吟毫无意义

似乎只有硬碰硬的沉默

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所谓的磨砺意志

也不过是被逼迫走上

一条并不美好的坎坷

似乎已无根除之策

除非鲜活的肉体殒没

和平相处是最好的选择

这烈火烧灼般的烤炙

我近乎沉睡的肢体

在炼狱的磨砺中开出花朵

哪怕只有一根神经感知

我依然抓攫诗船的绳索

为生命高歌

刘涛

放慢

我放慢肌肉生长的速度

为的是凸显骨骼

我也放慢走路的速度、睡眠的速度

在眼花缭乱的地铁里

我仍然是一个慢者

我快不起来

因为我是泥土里长出的肉身

我的慢是父亲传给的

如果在战场上

我也会缓慢地开枪

留给对方死亡的空间

我适合放慢悠悠的羊群

适合一道缓慢的眼神

我也适合翻书

在阅读中夹带舒缓的停顿

我努力放慢自己

让自己在时光中慢慢褪色

一年一度

甩掉一切速度

青玄

转场

燃烧,燃烧的北风,移动时光的

牧场。马背上游动的毡房

从清晨出发,像一只

旅行的大雁,去接近

日光的谜底。大雪的战场——

冬不拉,默读着深秋的经文

低头赶路的人

经过风,模拟云的形状

横渡。一匹马带回的远方

半生的飘泊都在苍茫里。犹如

绿松石横切的创伤,埋着远足的

蹄音,失火的遗迹。却无法

一一辨认,来时路上

走散的光阴

去影

涂鸦

似转非转的机械装置从里面传出女人的歌声

由小到大触及奥斯陆的黑盒子倒向一边

从一开始你就认为人不重要过去与未来都是谎言

失重或是自由落体只是一个金色的苹果落在地上

你的梦出现故障磨损破碎你要赶紧醒来

保持构思与错觉一直延续一架没有意义的机器潜行

总有人在墙角等着什么却等不到

你的血脉贲张你的剧本散失你的咏叹调在雨水中苍凉

你的每一次放纵都精致到合乎分寸

宋雨

事物的裂变

夜晚垂下了它沉重的眼睑

蹲伏在冰冷的雪地里

我能听见,黑暗中

雪把背影投射在松树的间隙

一首诗拖着它的尾巴沙沙经过

斧头徒然劈向浑圆的木墩

而木屑指向现实。此时

太阳底下说过的话正在冻得发抖

有人蘸着唾沫在餐桌上写信。我能听见

对方的钢笔帽套住了锋利的笔尖

……也许这些,正是

事物们保持沉默的最好方式

沙蝎

冬天,戈壁上散落的羊群

一小片——

一小片干瘦的芦苇在风雪中行走,在生命的

苍凉中掘食,捱向饱满的春天。

苇叶:羊群被岁月黯淡下去的羽毛。

此时,已快岁末了,

离春天仅有一小节苇秸的长度。

被荒芜、寒冷捆绑多日,

饥饿、贫瘠是芦苇和羊群唯一的冬衣。

在这关键的最后时刻,

羊群和芦苇抱得更加紧了,仿佛

贤伉俪患难与共多年。

这上天赐予的恩泽,

芦苇燃尽自己,它的灰烬照亮了羊群的胃和

脚步,脚下的道路;

羊蹄奔跑如手术刀,冻土被切开。

在高出春天的地方,我时常被

一粒苇芽嘹亮的啼哭声吵醒。栅栏边,

我看见羊群眼中闪出耀眼的苇光,

我们慢慢走向照亮生活的福祉。

王琦

匆匆

太平鸟嘴里滑落的种子

落在春梦的眉睫

燕子羽翼搅碎的风

撩拨了麦草垛沉睡的梦

残冬收起漏风的断齿

还有骨质疏松的足音

留下一个逐渐模糊的背影

泥土睡足了觉的每一个细胞

伸展着卷曲的毛囊

蓬松的鬈发开始吐芽

我开始做与乔尔玛和那拉提有关的

那个流淌着绿色的梦

你用胸膛撞击大地的回声钝痛

大地的心从此不静

秃鹫盘旋着果腹的奢望

苍鹰算计着山腰的美餐

牧羊狗奔跑护佑着的转场队伍

岁月在白杨树干雕刻的眼窝

目光中已经有了杏花的白桃花的红

模糊了燕子归期的旧日记

谁说偷走春天的是匆匆

王伟林

时针活着

那是寒春月圆的夜里

你像一头在时光的表盘里

推磨的驴子

每走一步

时针的针尖都要戳一下

你疲惫的神经

哦,连苦难和疼痛的诗行

也不能安慰你了

你除了每天像个收废品的

走街串巷采撷城市里的塑料鲜花

还要为你的杂货铺

采购能装垃圾的坛坛罐罐

还有你糟糠一样的老妻

和猴皮筋一样的孩子

他们多么像昔日杜甫困苦的妻儿

昏黄的灯光代替了微弱的烛光

此时他们正在租来的破屋里

等着你的归来

你多想把一天中圆形的时间

像掰月饼一样掰成四块

一块分给被病痛折磨的老妻

一块分给可爱的儿子

一块分给家乡的老父

一块留给那些在凄凉的大地上

仍然唱赞美诗的人

可是你说发条就要断了

齿轮要被凡高的土豆

和农夫的破鞋卡住

你说你真想把汽车开进金黄色的向日葵里

真想让你的杂货铺绽放出金黄的光芒

然后你像一缕柔软的蓝烟

穿过一轮轮光环

在天使的梦里

有你澄澈的树叶

和碧玉一样的心灵

西洲

初夏

他说起孤独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不能提起,他从不叫人提起

岁月悠长,来日还那么多

总要沉湎某事

像初夏的午后

你坐在车中看着远山

山坡上的绿,毛茸茸,亮晶晶的

“不,也不能说起形容词”

噢,那就说山上的云

说一匹马趟过了溪流

马兰花开在对岸

肖梅

滋味

五月

我突然疯狂寻找

仿佛昔日喝下的穆赛莱斯

以骏马的习性

穿过奔放的语言

在你体内燃烧成一片成熟的草原

六月

我打翻满屋的瓷器

浮在瓷器与水之上的

是我甜蜜的清醒

于是我又变回厨娘、保洁员、调酒师

水底深处的荡妇和

安静的诗人

徐丽萍

当一切都成为往事

当一切都成为往事当蒲公英离开了风

当时光的马车搬运走所有的时光

当爱情的花梦游般地远走他乡

该留下的都没有留下该散尽的也没有散尽

和我一路走来的青草呼啸着春天

那些尘土落下去迷雾又扭动着腰肢

朝圣的路上额头亲吻着大地

虔诚的力量挨着春天

有你没你的记忆连成一片

煽动着整个草原的清香

那些被我放飞的四季又回到我的眼前

马鞍回到马背上草原回到它的辽阔

那些活灵活现的事物安静下来

像一片死去的树叶

该回来的永远不再回来

该离去的仍没有离去

当一切都成为往事当我们立地成佛

当爱是菩提菩提开花

当你我仅用眼神就能穿越爱的微妙

当一切都成为往事当思念如风

杨钊

深色革命

悬在你我的头顶

一只白色的空瓶子

底部灰尘淤积

荡漾如同朵朵青莲

雪松苍老的啼哭

制造玫瑰色云雾

以不易察觉的速度

岁月之锈染上了乌鬓

而同样空寂的镜像

折射出无存韵味

和胭脂扣的冷

醉墨洇湿了

未说出的颂歌

我们有蜥蜴的悲伤

曾丽萍

与君书

此时不说苍茫与辽阔

不说千山万水的远

不说惊鸿般的相逢

也不说湿漉漉的离别

我想说我看见一只飞鸟

给天空留下的隐隐伤痕

我看见一颗香樟树孤独地

遥望着北方

是的不说身边秋草枯黄芦苇浩荡

不说那天空苍蓝白云朵朵

这个午后你可曾看见

湘江水在我的心头

一遍一遍流过

栏目责编:骋怀李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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