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翔技校？蓝翔帝国！

陈子崴

“挖掘机学校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这个广告词在2014年突然火爆起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在经历了30年的发展之后，山东蓝翔高技工学校（下称“蓝翔技校” ）俨然成为了中国民办教育的标杆。如今，蓝翔技校已形成拥有五个校区，超过3万学生的庞大规模。

每年数以千计，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纷纷涌向这个声称能将所有毕业生送往各地用工单位的传奇学校。其中，80%生源来自农村地区。身为掌舵人的荣兰祥也一直对外标榜，除了必要的学费之外，蓝翔技校几乎对他们不设门槛。

按照蓝翔技校招生处的说法，蓝翔的学费每年在1万元左右，而多名蓝翔在校学生对笔者坦承，每年学费的平均水平远超于此，达到3万元左右。高额的学费给蓝翔技校带来了稳定而庞大的资金流，这使得蓝翔帝国的触角得以延伸到房地产、金融等多个层面。

对于荣兰祥本人来说，其身份早已不再是蓝翔校长那么简单，他曾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济南市工商联副主席、天桥区政协副主席。

随着“跨省斗殴”事件的持续发酵，被评为“中华百佳儒商”的荣兰祥被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一切的荣誉都开始被画上大大的问号。

起底“高速”生长路径

从济南火车站到位于天桥区的蓝翔技校校区，车程只需半个小时，每天，蓝翔的校车都频繁地往返于两地，接送入学的新生。

蓝翔最核心的三个校区分布在以“蓝翔”命名的公路两侧，一架老旧的过街天桥连接起蓝翔的南校区和东校区。作为全国最大的民办职业培训学校，纵观蓝翔30年的发展，“野蛮”似乎一直伴随其左右。

事实上，不久前的“蓝翔跨省斗殴”早已不是蓝翔技校第一次诉诸暴力，20世纪90年代便在蓝翔技校任教的洪胜（化名）告诉笔者，回溯蓝翔技校的发展史，类似案例“举不胜举”。据他回忆，在几年前天伦花园施工建设的过程中，蓝翔技校和施工方便爆发过一场冲突。

类似的事件其实在蓝翔技校的发展历程中并不鲜见。据一位不愿具名的蓝翔老员工介绍，创业之初，蓝翔与其他学校多次因争抢生源而大打出手。据多名知情人士介绍，本次“跨省斗殴”的带头人之一、蓝翔技校校委会成员王继忠是荣兰祥的同乡，跟随荣多年，是他的得力助手。

教育背后的盈利模式

时间回溯到1986年，荣兰祥经人介绍与孔素英相识结婚。孔素英说，虽然荣兰祥家庭贫穷，但她看中他聪明灵活，能吃苦，会做事。

孔素英表示，荣兰祥确有一种生意人的嗅觉。由于自己会油漆，媳妇学过缝纫，荣兰祥就想到济南去开培训班。1986年两人向孔素英的父亲借了500元来到济南。他们找遍了全市的学校，最终在济南57中找到培训学校的场地，创办“天桥区职业技术学院”；1988年，“天桥区职业技术学院”被地方收编，并更名，学校由此进入快速发展轨道。1997年，其办学规模已经过万人。

1997年，“天桥区职业技术学院”改名“蓝翔技校”，这所学校至今延续着严格的封闭式军事化管理，其背后是学校突出的盈利能力。

蓝翔技校目前招收汽修、厨师、挖掘机等8个专业，学制不等。一位蓝翔的招生老师告诉笔者，在蓝翔学习一年的花费是1万元左右。而多位在校学生却向笔者提供了不同的数字，一位学习高级技工的学生称在蓝翔两年半的高级技工班，总共花费是7-8万元。

高额学费给荣兰祥带来了强劲的现金流，从而使得他可以建立一整套的收费机制。笔者探访发现，蓝翔学生的学习情况包括入学率均关乎老师的“提成”。

“学校里面最火热的就是转班。”曾在蓝翔技校担任会计的高英说道。而另一位仍在蓝翔任教的老师也证实了上述说法，“比如你学厨师，他要把好多东西掐出来，再让你交一份钱。学生如果在里面单学一个雕刻，交3000元，但如果是转学雕刻，交1500元，老师拿100元。转10个就1000元，转50个就5000元。”

转班甚至成为了蓝翔的一门专职生意。

“你比如学挖掘机，也有转的，学挖掘机可以转装载机吧，转完装载机可以转推土机，转完推土机还可以转吊车。你不转老师给你小鞋穿。”

而在封闭式管理下，学生的一切生活均纳入了蓝翔的经济体系之下。笔者查阅工商资料发现，荣兰祥还特意注册了天桥区顺翔百货商店，这也是蓝翔校区内的唯一超市。

多位学生亦向笔者表示，蓝翔校内生活花销比在校外要高，平均每月需要1000元以上。除此之外，蓝翔技校退学不退费。

“百分之百就业”与“就业费”

蓝翔技校对外宣称毕业生能够“百分之百就业”。但在内部人士看来，这一宣传存在很大水分。“一百人里能出来七八个就不错了。”一位老师坦承。

工商资料显示，荣兰祥在2013年注册成立蓝翔人力资源有限公司。这一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负责给毕业生联系工作。10月13日，据公司工作人员向笔者介绍，公司做的只是在网上找招聘信息然后帮学生联系工作。

蓝翔招生处的老师告诉笔者，蓝翔有能力把毕业生安排到全国各地单位。而根据多位接近蓝翔的知情人士的说法，异地分配工作实质上是蓝翔拖延学生的一种手段，目的则是向毕业生收费。

事实上，学校和用人单位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某种派遣协议，有学生指出：“你去了工厂，就要呆四个月，跑了没证，不让学校分配的，交钱走人，四个月后回来拿证。”蓝翔技校将这笔钱称作“就业费”，一般在1000元左右。

生源是蓝翔考核老师业绩的重要指标

“试学一月不收任何费用”是蓝翔一直以来的宣传语。负责招生的老师向笔者介绍，过来试学只需要带上几百元的生活费，而据笔者了解，试学校区是位于济南市粟山路的“蓝翔建设机械有限公司”。

这里同样实行封闭式管理。“蓝翔这边根本不让你出门。就和你说这学校的好处。试学的学生，每天老师轮番做工作。”洪胜对笔者说道。

“一般进去了，一个老师带着个试学的班，有十个试学的，要是都报上名，那就有提成，要是跑一个，这个老师责任就大了。” 从事过招生的高英直言不讳。

荣兰祥的“蓝翔帝国”

出生于1964年的荣兰祥，在家族内排行最小，他上面还有3个哥哥，一个姐姐，而荣兰祥的商业帝国正是围绕他的家族成员展开，其触角已经延伸到房地产、金融、珠宝等多个行业。

荣兰祥在个人资产的处置上历来非常谨慎。孔素英（荣兰祥妻子）曾在接受采访时称，连她也不清楚荣兰祥究竟有多少财产。有蓝翔技校人士猜测，荣兰祥个人资产至少10亿元以上，如果对各地的房产一一加以统计，可能有几十亿元。但荣兰祥“自己名下没有钱，所有的钱都用学校会计或者亲戚朋友的名义存在银行，不存在自己名下”。

大哥荣兰修和三哥荣兰强协助荣兰祥管理学校。其中，荣兰强是荣兰祥的得力助手，外围的事很多是他来处理，学校大型的采购很多都是荣兰强在做。荣兰强同时担任蓝翔建设机械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这间公司除了承担蓝翔的试学基地外，其经营范围还包括机械制造和销售等领域。

荣兰祥曾尝试在郑州和北京等地办学，但存续时间都不长。上世纪90年代，荣兰祥曾在商丘创办了一所技校和一所驾校。1998年，荣兰祥关掉了驾校，而现在的天伦花园即建在上述学校的地块上。商丘的技校现在由荣兰祥二哥荣兰胜管理，即商丘宏达技工学校。

资料显示，宏达技校目前拥有教职工46人，开设烹饪、美容美发、工程机械等多种专业，宏达技校方面称其与蓝翔技校“没有关系”。而据蓝翔技校内部人士对笔者透露，蓝翔技校的很多老师都去宏达教过学。

接近荣兰祥的人士声称，荣兰祥目前主要的资产便是蓝翔技校以及商丘的天伦花园。2001年，荣兰祥在济南市药山脚下买了50亩地，此后建成蓝翔的东院；2002年左右，荣兰祥又买下了近300亩地，建成西院；2005年左右，荣兰祥相继买下北校即工程机械实习基地的300多亩地，南校的300多亩地，以及蓝翔建设机械公司的约100亩地。这些土地已然价值不菲，上述知情人士告诉笔者，近两年曾有企业出价6亿元购买蓝翔建设机械公司土地，但最终并未成交。

在济南美里湖畔的美里新居小区，荣兰祥以给教职工分房子的名义买了一栋楼，其中包括70套左右的住房。“1998年来的老师都分不到房子，能分到房子的不超过十个人，在这边时间长了的，他想方设法让你走。”洪胜说道。

围绕蓝翔技校，荣兰祥曾注册过多家公司。但除却“蓝翔房地产开发游侠公司”、“蓝翔建设机械有限公司”和“天桥区顺翔百货商店”外，其他几家均已注销。其中，蓝翔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注册于2004年，笔者了解到，天伦花园以及蓝翔技校南校区均是以这家公司的名义开发建设。

笔者还注意到两家投资人均为“荣容”和“孔素英”的珠宝公司。其中“山东荣氏玉尊珠宝有限公司”注册于2007年；另一家已经注销的“济南玉如缘珠宝有限公司”成立于2010年。据孔素英告诉笔者，荣容为荣兰祥和孔素英的女儿，而两家公司实际上目前都没有营业。

知情人士告诉笔者，这两家珠宝公司为孔素英个人注册，当时荣和孔已经在闹离婚，“当时孔素英就考虑自己发展起来一块资产。”然而，荣兰祥觉得这样“太张扬”，因此强行关掉了这两家珠宝店。

而在强大的现金流的支撑之下，近年来荣兰祥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金融投资方面。

蓝翔技校是山东济宁银行的股东，持股数为2128万股，占持股比例为2.46%。除此之外，荣兰祥也是济南市天桥区鑫海小额贷款公司的监事，而蓝翔技校则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之一。资料显示，天桥区鑫海小额贷款公司2009年获批成立。这家公司由中国重汽集团发起，注册资本2亿元。有熟悉蓝翔的人士向笔者透露，荣兰祥曾经对投资该公司很感兴趣，“想做大股东”，但碍于重汽集团的反对没有实现。

家族制经营一直是荣兰祥的核心经营理念。值得注意的是，今年9月荣兰祥在接受《环球人物》杂志采访时，声称蓝翔技校不会效仿新东方进行上市，其给出的理由是如果让外部资本进来，“就要按照股份制企业的章程规范，我们的资产就会稀释，学生交的学费都给他们分红了，学校的质量和运行就难以保障”。

荣兰祥曾向媒体强调，“你是搞教育还是搞钱，这完全是两条路！”但从现在荣氏家族和蓝翔技校的经营现状来看，荣兰祥似乎陷入了自相矛盾当中。

中国民办技校产业的缩影

“挖掘机学校哪家强？”或许，荣兰祥自己也不会想到，这句简单的广告词会在2014年的秋天变成网络上最流行的段子。某种意义上，蓝翔成了山东，乃至中国民办技术学校的缩影。

数据显示，2013年全国中等职业教育学校共1.23万所；中等职业教育招生674.76万人，在校生1922.97万人，分别占高中阶段教育招生和在校生数量的45.06%和44%。今年2月26日，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调整的重点是1999年大学扩招后“专升本”的600多所地方本科院校，这些地方高校将逐步转型做现代职业教育。6月23日，在全国职业教育工作会议上，国家主席习近平强调“职业教育是国民教育体系和人力资源开发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蓝翔一样的民办职业培训巨人迎来了发展的良机，但早期的粗放式膨胀和市场的无序竞争，也似乎让蓝翔已偏离了教育的本身。

一位蓝翔老师告诉笔者，2003年左右，蓝翔技校开设高级技工班，从那时起，蓝翔一直在争取教育部门认证的学历资格，但至今仍未获得批准。目前，职业教育仍然存在学历教育和职业培训的区分。笔者向济南市教育局和人社局了解到，蓝翔技校作为民办职业培训学校，不归教育部门管理，也无教育部门认证学历的资格。

民办职业培训学校蓝翔们能走多远，没有人知道。

编辑 周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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