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黄观水

酒

□黄观水

在好友们的欢呼中，张扬把一杯杯高度白酒倒进嘴里，如饮甘露。在今天县政府的官方网站上，公布了今年全县公办教师招录的体检名单，代课十载的县一小美术教师张扬终于榜上有名。

第二天下午，醉醺醺的张扬被妻子吵醒，说县联合调查组已到县一小，调查他们违反计划生育的事情。张扬夫妇赶到学校，矢口否认此事，校长也说没有发现他们违法的迹象。

联合调查组根据举报人的线索，到离县城七十多公里的张扬老家深入调查。原来张扬夫妇早年曾在乡下偷偷生下一位女婴，并送给远房亲戚抚养。

证据确凿，张扬转正泡汤。为此校长与学校受到了严厉的批评与处罚，一年内不能评为任何优秀与先进，全校教职员工当年的计划生育奖全部取消。在教师们的怨声载道中，张扬选择了辞职。

喧嚣的酒吧里，张扬把一罐罐啤酒倒进肚里，如饮毒药，苦不堪言。张扬发誓一定要找出举报者，让他不得好死。

又一夜，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被好友送进医院抢救。命是救回来了，但被查出身患胃癌。医院建议他化疗，但他舍不得一头飘逸的长发，更受不了那个手术后刀绞的痛。

想到时日无多，张扬回到了老家。白天与老父亲一起到山里，种蘑菇，采松香，摘野果，饮山泉水。晚上，免费给村民撰写对联，辅导山娃子做功课与绘画，还给他们介绍外面精彩的世界。不出一个月，张扬就成了小山村最受欢迎的人了。

父亲风湿病严重，行走不便，遇上春季潮湿天气，更是疼痛无比。张扬便到处寻访老中医，探求治疗良方。他用北芪、桑寄生、千年健、太子参等中药，泡着上等高粱酒。三个月后药酒制成，父亲的风湿病渐渐痊愈。

半年过去，张扬胃痛减缓。一年过去，胃部基本不痛。老父亲叫他去检查身体，看看病情是否好转。他摇头，说何必自欺欺人。一年半过去了，在老父亲与乡亲们的一再建议下，他到县人民医院检查。奇怪！癌细胞灰飞烟灭，胃部全面恢复健康。

某日，张扬装着满满一车山货，运到县城销售。他顺道捎上几大瓶亲自酿制的酸梅酒，到县一小表示歉意。校长与教师们看到张扬身体健康，道歉诚意十足，身体竟然康复了，欣慰的同时又欷歔不已。

从县一小出来，张扬一身轻松地与校长握手告别。大道上，一辆超速的泥头车闯了红灯向前猛冲，斑马线上一位男孩危在旦夕。张扬飞奔过去，连忙推开小孩，自己却被撞倒。校长几乎惊呆了，连忙把他送到县人民医院。

孩子父亲看到病床上伤痕累累的张扬，不禁泪眼滂沱。他是县城郊小学的美术教师何方，是张扬的同乡兼好友。何方关切地问起张扬的伤情，同时感谢张扬救了自己儿子一命。张扬说好友之间不分你我，救你儿子等于救自己儿子嘛。

第二天一早，张扬发现床头抽屉里放着一封信，信封里放着厚厚的一沓现金。何方在信中写道：两年前我举报了你，从而替补转正成功。如今，你却救了我儿子一命，更让我愧疚不已，辗转难眠！请你收下我的心意，以减轻我内心的煎熬。等你康复后，我一定会摆上一桌，好好喝一顿，以表诚意。

张扬脸色铁青，眼睛盯着何方，好久才平静下来。

何方再来探病，张扬诚恳地说道：自己有错在先，他举报没有问题。过去的事就像粉笔字，擦掉就行了。

何方一再致谢，仍过意不去。张扬摆摆手说，能从死神手中捡回一条命，自己已经够幸运了。他现在才知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住在老家深山，山好水好人更好，自己更健壮了，收入又比教师多。人生百转千回，有失又有得。他已看开，何方不必愧疚。

张扬艰难地从暖水瓶里倒出两杯温开水，对何方说，请客吃饭破费，喝酒伤身，还是免了吧。今天以水代酒，愿你我友谊长存，健康永在！

两杯水轻轻地碰在一起，比酒好喝多了。

（原载《佛山文艺》 广东吕啸天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