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 霍[组诗]

挥 霍[组诗]

野川

叮咬在每一颗泥土上

在城市的月光下

乡村很大，风铺不满，雨铺不满

夜色也只能涂黑一个小角

乡村的人却很小

我只有借助显微镜才能看见

他们像细菌一样

叮咬在每一颗泥土上

让乡村忽冷忽热

一直都在病中

阴影反倒从容了许多

气温陡升，很明显

那些树还不能适应汹涌的阳光

它们亮出的绿，有些仓促

有些慌张。阴影反倒从容了许多

五月的缝隙，它们青苔一样

滋生着，不粉饰，不夸张

穿过树林的时候，很多事物

都侧身让我，只有阴影一动不动

像正在缓缓生长的悲伤

它在等待一树花开

高处，一只鸟收拢翅膀

它在等待一树花开

季节一再推迟，本该成熟的忧伤

还在孕育。河水上涨

柳叶从记忆伸出手，试探着

风的深浅。我内心的豹子

放慢脚步，它用迟疑，配合

Research on Common Generation Type of Wave Energy and Ocean Current Energy in Conjunction with Wind Power Generation ZHANG Yiqiang(60)

地心漫出的绿。雨一直下

山坡被清洗的伤口里

一些隐约的花痕，悄悄地

爬上鸟微微鼓起的腹部

让路弯曲像一条蚯蚓

有些累，有些想睡

又不敢睡的感觉。对面的山坡绿着

近旁的榕树绿着，包括它

隐匿的伤痛。一只白色蝴蝶

在草尖翻飞，空气轻微地颤抖

牵动我的忧郁。阳光很亮

灰尘拍打着翅膀，在寻找

回家的方向。一些人来来往往

让路弯曲，像一条蚯蚓

向深处的黑暗蠕动

就这么坐着，想睡

又不敢睡。对面山坡

到近旁榕树之间凝滞的安静

被渐深的绿，不动声色地挥霍

它等着另一只斑鸠死去

一只斑鸠死了

山腰那粒石子，终于迈了一小步

慌乱中的趔趄，笑死了

三根芭茅草，五朵野蔷薇

山还是那么高，天还是那么远

用尽全身力气，那粒石子

坐了下来：闭目，凝神，诵经

它等着另一只斑鸠死去

很多年了，香客们在寺庙中消失

加深了山的苍绿和幽静

那粒石子枯坐着，如一口古井

蓄满斑鸠飞翔的声音

它们悬浮在时间之外

一个人的死去

并不能增加一座山的高度

一朵花的凋零，并不能让时间凹陷

形成一个坑。我们的一生

其实只是在恢复，把失去的东西

一一擦亮，让它们闪烁

最初的光泽。风

始终是一个捣蛋的角色

我们的恢复时常半途而废

这世界有很多事物

没有诞生，它们悬浮在时光之外

偶尔会潜入我们的梦境

让我们惊醒

看星河浩瀚，夜色迷离

寂静推着一车车灵魂的赝品

四处叫卖，无人问津

这里的死亡比睡眠更加容易

连阳光也不愿照进这里

我就是这里的阳光。所有事物

都是我的，包括寂静

寂静中偶尔举行的蟑螂的葬礼

乌鸦也不会来到这里

这里死亡比睡眠更加容易

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事物

把我认作亲人，把内心的秘密

全都说给我听。喜欢它们

一生躺在灰尘和阴湿上面

没有谁想站起来，看自己有多高

更没有谁想飞起来，像鸟一样

在空中飞一圈，然后消失

我也会学它们轻轻地跳一下

如果还有时间，我一定会和一只麻雀

待在一起。这童年时亲密的小伙伴

飞走了很多，后来又回来了一些

它们找不到曾经青葱的竹林和向阳的晒坝

只好做了稻草人的邻居——

麻雀知道稻草人是假的，但没说破

稻草人也明白麻雀知道自己是假的

也没点明，多么美好的心照不宣啊

让秋后的田野，充满了一派和谐与安宁

和麻雀待在一起，我就不会去想天之高

地之阔、海之蓝，让自己耽于幻想

就不会去提防谁、算计谁、阿谀谁

使自己陷入沼泽；就不会去思恋谁

怨恨谁、遗忘谁，把自己推向苦夜

……我只是静静待在麻雀旁边

看它们轻跳，小飞，叽叽喳喳

看它们啄食，刨泥，相互嬉戏

偶尔，我也会学它们轻轻地跳一下

如果侥幸的话，这轻轻一跳，我就会

幸福地散开，变成细软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