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健铭
山城总是月华风轻
彭健铭
时常会带上相机和一份闲心、闲情,游走于自己最熟悉的这个城市,不为别的,只为寻找那份久违的心境和已经烙入骨髓里的人文气息。在按下快门的刹那,曾经历过的许多细碎、跳跃和已经模糊的片段、感觉,会聚焦成清晰的映像与甜甜的回忆。
如果不是那晚的经历,我还以为“我的梧州”与“别人的梧州”是一样的。那晚是陪同远方来的客人游骑楼城,年轻的导游很有心地向客人介绍骑楼城的前世今生。我竟多问了一句:“骑楼城的前世、今生,分界点在哪?”不是我有意要为难导游,只是出于本能想告诉远方来的客人:改造后的骑楼城虽然是大手笔,但改造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更何况要了解梧州,仅看“形”是远远不够的,“禅”的梧州才是“老梧州”的灵魂。从“禅”的一面看梧州,你会感觉梧州这个山城总是月华风轻。
没有“水门”的骑楼一定是赝品。“水门、铁环、厚门板”是梧州老骑楼的三要素,再加上“坊”,会让梧州老城区有别于其它岭南骑楼而独具特质与韵味。“铁环”,许多人通过中央电视台已经知道那是洪水来时用来拴船的;而“水门”是为了让人与货在洪水来时进出骑楼更方便,不至于让洪水更多地影响住在骑楼里的人的生活与生意;“厚门板”是两块木板叠在一起,洪水来时可以权当小舢板,这对于住在骑楼里善水的人尤其是小孩,不会亚于威尼斯的“刚朵拉”。最可惜的是,四坊路、五坊路、九坊路的“坊”在老城区改造中仅剩下四坊路的半个“坊”了,那可是街坊们最留恋的地方,也是昔日街坊们活动的场所,它可以满足洪水来时被洪水淹的家庭的“西水借用”。
早上去“冰泉”,然后爬白云山,这是许多梧州人生活的习惯。小时候父母对我最高的奖赏,就是休息日带我去喝冰泉滴珠豆浆。那包裹在舌尖满嘴的醇厚味道和入骨的浓浓豆香,已经成为我记忆中的一部分,以至于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想起或者见到豆浆,那股甜蜜与稠香就会涌上心头。
“滴珠豆浆”是梧州人引以为傲的一个品牌,更体现了老梧州的精致生活。梧州人向别人介绍:冰泉豆浆能“滴液成珠”,是因为“冰泉”水好的缘故,其实,豆浆能滴液成珠与水的好坏一点关系都没有。之所以能滴液成珠,全赖豆浆“煮”的过程经历了长时间“慢火”的“熬”,是“熬液成珠”。煮豆浆的时间与火候要恰到好处,否则不是稀了就是糊了、焦了。好豆浆要靠慢火“熬”!梧州引以为傲的另外两个“宝”和品牌是:宝石与六堡茶。前者的“靓”需要用心去“磨”,后者的“好喝”需要精细的“陈化”,就如同好酒必须经历陈酿那样,不仅仅需要多一份时间与耐心,更需要在工艺、技术上多一份精致与智慧。
山与水成就了梧州人的从容与包容,只可惜时间与空间都没有给梧州人太多的机缘,牟子就是最好的例证。这位生于汉末的梧州人,是中国第一部佛学经典《理惑论》的作者。中国第一部佛学经典能出自于梧州,源于这里的水路北经灵渠贯通珠江与长江水系,南直达交趾经海道通印度。汉武帝平定南越后,苍梧成为了交趾剌史部的住所,汉末的苍梧是南方诸郡中最具文化底蕴的州府。牟子生于梧州的河东,自小习儒、辩道,14岁从梧州入交趾(今越南北)学佛,26岁携母亲回梧州并娶妻,建安九年38岁时完成《理惑论》37篇。牟子的最大功绩,是让海路来的外来文化与中原传统文化在交流中融合,促进了南越民族的进步与团结。梁启超、胡适曾以“书不必孔丘之言,药不必扁鹊之方,合义者从,愈病者良,君子博取众善以辅其身”来赞赏牟子。以窃取和研究中国敦煌文化出名的法国人伯希和,在《牟子考》中以大量史实论证了《理惑论》为中国重要的佛教古籍。可能是我这位老乡信念于“生不问达于权贵,死不留名于后人”的缘故,以致让这部经典沉埋了千年。《理惑论》越过风风雨雨、能幽而复明是近世的事,而且影响力愈来愈大,已远及日、法等国,只可惜在牟子的老家广西和梧州,至今知道牟子或《理惑论》者为数却不多。
梧州有座牟子像,立于骑楼城牌坊边上的一凉茶铺前。那晚我陪同客人特意在牟子像前驻足良久。街灯下一脸严肃的牟子,似乎不怎么愿意理睬我,明显让我感到失落与受嘲笑。1995年我在越南见到的“牟子”,可是让我心生自豪和倍感亲切的啊。让我特别感慨的是,故乡遇“故人”竟不如他乡遇“故人”来得亲切!
……
每次拿起相机去寻找老梧州的痕迹,都有不一样的收获与体会。梧州的“形”总是在时代中更迭,而梧州的“禅”却在岁月里沉积。透过岁月从“禅”的一面看梧州,我感到这个山城总是月华风轻!
责任编辑:傅燕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