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婴
它们有两重蓝天
两重风雨。仿佛两辈子的光阴
同时咀嚼在成对的腮里
近水知灵,它们深入水
是空灵的灵显了形
我要交出我的习性
任它们作出部分游移
把知识,经验和慵懒放生水里
长出鳞,鳍和有机的刺
沉迷水性,宛转有余
日子可以从内部点燃
而不是手忙脚乱,处处着火
只要有成形的心,稳定的梦
和目送飞鸿的逸致
当然,最好是檀香,并配合着铜炉上
氤氲不散的太极
不祭拜,不祈祷
只随檀香进入印度的丛林
随铜炉回到原初的周易
一个是自然本身
一个关乎自然深处的秩序
无法把握,但能探听
一种心绪源远流长,带着练就的香气
翔于动中无边的静
家有了明确的坐落
窗口恍惚开在了天际
古文字的笔画深含千秋雪意
一分钟前还淅淅沥沥
我缭缭绕绕,被发散,又积聚
一场转换中,人间若隐若现
月色无照而自明
蚂蚁乘落叶过河
是为了活命。一生里
这样的危急只在少数
日常生活是,有山坡爬山坡
有平路走平路
它的脚为大地而生
它的速度,慢得惊人
向蚂蚁学习
能坐火车时不坐飞机
能坐轮船时不坐火车
能步行时,尽量离汽车远些
这样,我就常常看见蚂蚁
并让它的触须反复针灸
直到群山变长,变宽,变高
脉息变均匀
从我这角度看
山青水秀,天高地远
鸡鸣桑树颠,犬吠深巷中
墟里炊烟,劳作人家
和满眼长势,样样占据一个键
于是,你的手机
被这乡间景象振动了
可你听不清我在说什么
蛙鸣与蝴蝶也传不过去
倒是你那头的状况排山倒海而来
秧苗受了惊,丝瓜在散架
其间有万人攒动,汽车拥堵
高楼的影子相互倾轧
你着急,你无奈
接连“喂”了七、八次
然后是盲音……
鸟不是身外之物
花也不是。还有水、草、蚂蚁
它们让我的呼吸有变化
想法有落差,让我像一个人
随物婉转,汲汲于世
它们投影在我内心
又与我的手势、眼神连成一体
皮肤不是人的边际
甚至有一条路
我没踏上,而它始终在逶迤
是虹,是鹊桥,是最绵延的丝织品
把它那个方向里的事
源源不断运往前生或者来世——
另一个自己,也是自己的
而鸟飞了,花谢了,水浅了
草枯了,蚂蚁搬家了
另一条路像风筝飘带一样风化了
人,就这样成为自己了
挡道的只是门框,衣柜
不规则的茶几,较凌乱的杂物
空气里落寞的腥味
伙食中淡薄的酒杯
这些,我能轻轻绕过去
绕过现实的芝麻,勇往天涯
绕过眼前的羁衅,登临高山
斑驳的地板依然是路
半醒的墙壁,可随意开启
八十平米于减半的生活
已像草原一样辽阔
没有人,我跟许多人一起
没有脸孔,我读很多书
窗外阳光娇好,心中雨打芭蕉
远山烟雨迷蒙,梦里凤凰栖梧桐
什么都可来此穿梭
一切皆能溶解于此
你看,衣柜上有青山石刻
门框上摇曳人面桃花
地板上有风吹草低的绵羊
饭桌上有李白的月亮在荡漾
盘古来过,耶稣正在途中
我满怀醉眼,风云际会
我神思迷离,无边无垠
我投进了汨罗江很快爬上岸
在山海关只坐了一小会儿
就起身把全部铁轨掀翻
我想,当最后的孤独也与人雷同
闪电就是虚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