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中玉
忏 悔
□白中玉
“轰”的一声巨响,一辆飞驰的轿车撞上路边的一棵大树。
满天的星星在眼前飞溅,像铁匠捶击钢片撞出的火花。王总还没来得及祈祷,就昏了过去。旁边副驾上坐着的那位打扮妖艳的姑娘,也被甩出了窗外。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手求台了,身体里的酒精也已基本散尽。四周都是医生—白衣天使,救死扶伤,医生是多么神圣的职业啊!手术剪刀撞击的清脆声,让他突然想起了陪小秘吃烤油猪的情景。
活着真好!他想流泪,可是紧闭的眼皮不给他机会。
就在车身扭曲成麻花的那一刹那,他清晰地听到胸腔里几声闷响,肋骨断了。一股滚热的液体翻滚着向口腔涌,像是打开了一瓶高压汽水,夹杂着很多气泡,争着从嘴巴、鼻子这些有孔的地方往外冒。如果有机会去看那辆扭曲了的跑车前玻璃,那上面肯定还残留着当时他喷出的一块血迹。
老天啊!求求你看在我这么真诚的分上,救救我吧!我混蛋,我不是东西,今天在这里请求你的宽恕。他躺在手术台上,像置身在教堂的木屋里,面对着伟大的主,对生平做一次彻底的忏悔。
自然也想到了多年前了,已欠下的一笔血债……
“别出声,动一下老子就要你的命!”
张老板累到半夜,点好了钱,刚睡下,就被抵在胸口的一把刀吓醒了。他是乡里最大的粮商,谣言钱多得当枕头。
站在黑暗中,紧握着刀的人就是王总。那时他十六岁,外号王大牙,刚开始跑江湖、闯世界。
“哇哇”床上张老板的孩子被惊醒了,吓哭了,像只夜鬼。无论王大牙怎么威胁,小家伙一点面子都不给,哭得一声比一声大。
“闭嘴!”王大牙心中那恐惧的烈火被彻底点燃了,他抡起刀跳上床,对着慌乱的张老板就是几刀。那把刀跟随他还不到十个小时,是怎么进去的,怎么拨出来的,滚烫的血在刀拔出来的一瞬间是怎么溅他一脸的,他都不记得了。
一边的孩子像是赶着去投胎,哭得越来越凶。王大牙杀红了眼睛,抓起被子死死地捂在那孩子头上,哭声戛然而止,孩子只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软了,一动不动。直到张老板夫人颤抖着把一大袋子钱丢在他面前,王大牙才停止了疯狂的砍杀,提着钱,逃出张老板家的大院,开始了逃亡生涯。那个血案到现在都还没破,他笑公安都是吃闲饭的。
后来他跑到省城,当了名马仔,帮人看场子,收保护费。砍人、被砍,那都是常有的事。
他的外号也由王大牙变成王老大,王总那时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是地产大亨,身价过亿,跺一脚整个省城都得颤三颤!他怕死!他前几天才答应新来的美貌女秘书雅青,要带她一起去法国度假,答应给她在那买套房子,他要是走了,雅青谁来照顾啊!
对啊!雅青还坐在副驾驶上,她怎么样了?中午他们在酒吧喝了太多的酒。记得面试那天,王总在排队的一群美女中,一眼就被她征服了:高挑的身段,火辣的胸脯。最要命的是她那双眼睛,水多得一不小心就能涌出来,男人的影子都在里面晃动。王总过惯了刀尖上的日子,可自从看到雅青那眼起,他就决定金盆洗手,好好享受余下的人生,享受生活了。
可现在,他还没死,但雅青呢?还能像条美人鱼,扭动着妖艳的身躯,陪他一起去戛纳游泳吗?
屋里开空调了吗?怎么还这么冷?王总感觉胳膊、大腿处都有热乎乎的东西流出来,像是自来水龙头没有关紧,流得他全身越来越冷,像是睡在北极的冰面上。
空气像是条小鱼,只在鼻边游动,就是抓不住。每呼吸一下都像是最后一次呼吸,全身所有的神经都传递给大脑疼痛的指令,让他感觉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硬,一直往下沉,沉到了楼下,几个身穿白色衣服的人正在抬着他走。越走越冷,路过一个门口的时候,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门上写着三个字—太平间。
(原载《女人坊·悦他版》2014年第8期 河南李金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