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诗选

《乌鸦》诗选

观察乌鸦

古岛

观察乌鸦有多种方式

七种或者十三种

或者比这更多

大多是些不吉利的数字

一个诗人

对乌鸦的观察经年累月

乐此不疲

对乌鸦的观察使一个诗人

心力交瘁

空耗一生

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他也只能写下

天下乌鸦

一般黑

选自《乌鸦》创刊号

断掉的小指

子非

我的小手指，被青春的铁

咬断了一截，失去了它应有的锋芒即使它向某个人比画，也没有

多大的底气。一般人不易发觉

这种残缺，我也就拥有

别人无法理解的柔软、孤独

这些年，挠人的时候

它减去我十分之一的锋利

抓狂的时候，它减少我十分之一的虚无

剪指甲的时候，它节制我十分之一自残的快感

此刻，它如一只瘦弱的虫子

从黑夜里伸出来，试探着品尝

二十瓦的光明。我敲击键盘的时候

它的九个兄弟，频频弯腰点头

只有它，冷静地注视着当下，不参与我的每一次获取和失去

这让我完全相信，一个断掉的手指会成为一个人，一生的底线

断章

（外一首）

梁雪波

我将从苦楝树的凉荫赎回孤独

像密集的青果

在没有砸痛头皮之前

保持对季节的敏感，对未知的迷恋

我将捡起脚印、沉疴与膝盖

从集体的七月灌向枝头

这个过程，并不比情怯更为简单一株被修饰的树如何用微颤

将命运刺穿？

多少年了，我折断的身体

还扛在那个少年的肩上

像分不清对错的初恋

被大雨押往异乡的，是谁的头颅？漂流、生长，比果核

更紧地锁住一道冰冷闪电

我步入林中

一场冬雨过后，我步入林中

松针挂着雨滴，腊梅垂下花蕊

阵阵微风将远山的雾岚吹送

我敞开，不仅仅用肺

我像光裸的树枝细密地吮吸着天空

我为树皮上的眼睛、穿过树身的铁丝

留影，我钟情于奇形怪状的树瘤

钟情于万物中蕴藏的痛苦的奥秘

在齐整的水杉林，我的敬畏高过了寒星笔直的事物令人不敢出声

我深入林中，不只为双脚感受泥泞

树顶传出的笃笃声，是对寂静的另一种回应我看见黄雀、白头鹎，看见一只乌鸫

飞向另一只乌鸫

我追踪鸟鸣，却撞见一个吹口哨的男人

就这样，我步入林中，携带

雨水、松针和疤痕

我已爱不够，这花朵、疾病和乳头

平衡

红杨

我的体内驻扎着冰与火

光明与黑暗

安静与喧嚣

一个昼伏夜出的小人儿

总在现实与梦想间煽风点火我的世界狼藉斑斑

陷入围城

我不停挣扎逃遁

在希望与幻灭中彷徨

我多像一个黑夜的孩子喜欢独自一人

层层剥开浮华与寂静

掘出深埋的苦痛

于是

我爱全部爱我恨所有恨

我的空间只有一粒谷黍大小轻易就被一些小痛苦和小幸福填满

唉，上帝这个坏小孩

你究竟给予我生存或者死亡真是个无解的问题

远方的油菜花

何宗习

一定有一个人，在油菜花开放的季节远走他乡，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

痴情地刻下了爱情的模样

一定有一场大雨，在春天静谧的夜里落下小河里的水涨了又涨

那块岸边的石头，必被冲向很远的地方

一定有一场不欢而散的约会，被春天遗忘开往南国的火车穿过那片油菜花海

第二天，狂风四起，花谢了

一个人的思念却没有了方向

远方的油菜花和窗外一树浓密的叶子一个开在春天的记忆里

一个像极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走钢丝

呦春

1

孤独是最后一根稻草

或者压垮我

或者让我抓住最后的希望吧

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

前方的路，依然很窄很细

像一根钢丝被我踩在脚下

我像马戏演员走到了钢丝中点一样向前，还是向后，都必须

小心翼翼地，走过这一段孤独

2

至少我的孤独是经不起打磨的

玻璃碎了，每块碎片依然是玻璃

孤独化为尘埃，每一粒依然是孤独

依然在我的房间里弥漫

午后的阳光推开门，推开一点缝隙

一小束暖暖的光是碎片和尘埃的舞台碎片闪闪发光，尘埃轻轻舞蹈

一束光、一束孤独？一束是属于花的还是一丝光、一丝孤独吧

于是，孤独时我想起了走钢丝

秦岭的心脏

（外一首）

王飞

一路上我没有感觉到风在吹一群鸟偶感伤寒的

在古栈道的台阶上观望

几声剧烈的咳嗽

像是在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歌唱也好，舞蹈也罢

此刻我是一个陌生者

误打误撞闯进了秦岭的心脏

我梦见了旬阳坝的溶洞群

和一条河流相遇

还撞击出了爱情的火花

我不知道十八丈瀑布距离城隍庙有多远也不知道水龙潭有多深

我只知道蕨菜，蘑菇，黄花菜

和从砍山吃山到养山护水

宁陕，这位小家碧玉的美人

正在秦岭山中从幕后走向前台

稻花飘香

水稻扬花，招引不来蜂蝶

此刻，不安分的蟋蟀蛙鸣

响彻田间，不绝于耳

几只冒失的蜻蜓站在枝头

顶着太阳和雨露

看着湛蓝的天，俯仰天地间像一位深奥的哲人

一言不发，从清晨看到黄昏把七月的绿，衔在嘴里

衔出一个金色的秋天

水稻扬花，是盛夏最美的风景阳光和大地保持着暧昧

偶有风起，稻花在风中慌忙

绿浪赶着白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浪跟着一浪，深不可测

此起彼伏，应接不暇

几只蜻蜓支撑着一片天

伙同稻浪一起奔跑

追逐着走向金色的远方

以上选自《乌鸦》2014年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