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对国民党军队的策反

2014-11-14 18:08王彬彬
钟山 2014年2期
关键词:蒋介石国民党

王彬彬

1935年秋冬,中共军队基本完成了自己的“战略转移”。持续的拼杀,使中共军队所剩无几。这时候,各路人马加起来,也只有二万左右。但八年抗战,却使中共力量迅速壮大。1945年春,毛泽东在中共七大上做《论联合政府》的政治报告,其中说:“当我正在这里做报告的时候,我们的军队已发展到了九十一万人,乡村中不脱离生产的民兵发展到了二百二十万人以上。”又说:“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解放区,现在有九千五百五十万人口。其地域,北起内蒙,南至海南岛,大部分敌人所到之处,都有八路军、新四军或其他人民军队的活动。这个广大的中国解放区,包括十九个大的解放区,其地域包括辽宁、热河、察哈尔、绥远、陕西、甘肃、宁夏、山西、河北、河南、山东、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广东、福建等省的大部分或小部分。延安是所有解放区的指导中心。”七大开完不久,日本投降、抗战胜利,于是,国共之间的矛盾,又成为国内的主要矛盾。尽管中共今非昔比,尽管中共较之抗战开始时力量壮大了千百倍,但与国民党相比,还明显处于劣势。这时候,国民党有正规军四百余万人,数倍于中共。至于土地和人口,全国四分之三为国民党占有,中共占有的土地只有24%、人口则是30%。占有城市是重要的,中共占领的城市则更少,而且都是小城镇,连中等城市都并不多。

在国共开始新一轮的较量时,蒋介石没有做失败的打算。他知道剿灭中共殊非易事,但同时相信终究能将中共剿灭。而毛泽东也不敢多做全面胜利的指望。1948年1月,在陕北米脂县的杨家沟,毛泽东与陈毅有过多次谈话,在谈话中,毛泽东对几年间局势的变化有这样的概括:“在日本投降的时候,我们还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日本投降了,惧的是优势问题未解决,东西得的少,蒋介石强大,严重的内战临在头上,成败两个可能还在斗争。现在好了,我们的优势已经确定,这不是估计,而是事实。”到了1948年初,毛泽东虽胜券在握,但也没有想到全面胜利来得那样快。这时候的毛泽东,知道全面战胜蒋介石是没有疑问的,但还不知道全面胜利的到来,比他预想的要早得多。

本来处于明显劣势的中共,为何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全面战胜国民党,本来处于明显优势的国民党为何溃败得如此迅速,这原因当然是复杂的。从国民党方面找原因,可以找到一大堆。这方面的原因姑且不论。从共产党方面找原因,也同样能找到一大堆。粗略说来,有三个方面的原因,使得中共能够如此迅速地在军事上全面击败国民党。第一方面的原因,是苏联的大力援助;第二方面的原因,是中共在自己占领的乡村进行的暴风骤雨般的土地改革;第三方面的原因,是中共对国民党军队十分有效的策反。苏联的援助和中共的土改,本文只简略说说,主要谈谈中共对国民党军队的策反问题。需要说明的是,这三方面的原因,并非各自孤立地存在,而是相互联系、纠缠着的。苏联的援助,使得中共节节胜利,这自然有利于对国民党军队的策反。至于中共的土改,与对国民党基层官兵的策反,关系就更密切了。

1945年8月6日,美国飞机在日本广岛投下第一颗原子弹;8月9日,又在日本长崎投下第二颗原子弹。也就在8月9日这一天,苏联红军一百五六十万人杀入中国东北。8月12日,苏联红军进入朝鲜。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苏联红军从日军手里接管了东北,同时也占领了朝鲜。获悉苏联红军接管东北,中共立即全力向东北渗透。苏军成了中国东北的主人后,抢掠奸淫,这里不去说它。在与进入东北的中共的关系上,苏军也是高高在上,对中共颐指气使、欺侮凌辱,但另一方面,苏联也的确给中共极大的援助。这样的关系并不难理解。日本宣布投降后,在东北,苏军是合法的受降者,中共是在苏军的庇护下立足。如果苏军绝对不允许中共在东北存在、发展,那中共要在东北站稳脚跟、发展壮大是十分困难的。仅此一点,中共就不得不在苏军面前忍辱含羞、委曲求全了。更何况,苏联并不仅仅是允许中共在东北存在、发展、壮大,而是对中共提供了多方面的有力援助,这种援助对于中共夺取东北、夺取全国,意义十分重大,这就使得中共更不能在苏军面前龇牙咧嘴、昂首挺胸了。

这一时期苏联对中共的援助,军事方面当然最重要,但又不限于军事援助。军事之外,还有经济援助。军事和经济方面的援助,是苏联方面的主观援助,还有一种客观援助,可以称之为地理援助。东北与苏联接壤,有很长的边界线。从二十年代起,苏联就成为全世界共产党人的“祖国”。中共在东北与国民党厮杀,是在背靠着自己的“祖国”而与人争斗。俗话说,“家门口三尺硬地”。苏联是全世界共产党人的“家”。中共是在家门口的三尺硬地上与人搏斗,自然有着地缘优势。

军事援助又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直接的武器援助,一是地盘援助。先说武器援助。苏军进入东北时,东北的日本关东军,约有七八十万人。这七八十万人向苏军缴械,而苏军接收的日军武器,都给了中共。苏军交给中共军队的,自然不只是从日军手中接过的武器。日军在东北的军火库,也为苏军接收,其中的军火也都援助了中共。苏军在朝鲜接收的日军武器,部分也交到了中共军队手中。历史学家杨奎松在《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中说,中共军队刚进入东北时,苏军就提供了“至少可装备几十万人的武器”。但中共一时无力派遣那么多人进入东北,以至于出现枪多人少的局面。为了尽快从各根据地抽调兵力赶赴东北,中共高层这一时期没少费心思。人多枪少,缺少武器、尤其缺少精良的武器,是令中共领袖长期头痛的事,现在,竟出现倒过来的局面,有大量精良武器而无兵配备,这怎不令中共高层一则以喜,一则以急。在《战后初期中共现代军事装备何处来》一文中,杨奎松对这时期苏联军援中共的情形有较详细的论说。在论及国共在东北的第一场大战——四平、本溪之战时,杨奎松说:“试想,如果没有苏军及时的装备和大量弹药的援助,在刚刚马不停蹄赶到关外来、不少部队赤手空拳、东北的军工厂生产还没有组建起来的情况下,中共如何能够一下子组成30万‘民主联军’,而且马上和全副美式装备并有空中支援和大量火炮的国民党新一军、新六军等精锐部队展开这样一场需要强大火力和充足弹药供给的大规模现代战争?正是因为有苏军的帮助,中共不仅做到了,而且还成功阻截国民党军长达两个月的时间。”杨奎松这里说的,还仅仅是初期的情况。

必须强调的是,苏联的军援,不仅只帮助中共夺取了东北,也对中共的满盘获胜有重要意义。东北是否在手,本身就对全局胜负有重大影响,这一点,国共双方都明白,所以才争夺得那样惨烈。这是从战争全局方面说。从具体方面说,苏联援助中共的武器,其中一部分一开始就运送到关内,装备了,或者说强化了关内的中共军队。杨奎松在《战后初期中共现代军事装备何处来》一文中,也说到了这方面的情形:苏方提供的武器装备、大量弹药,“有相当部分并不是直接给东北野战军的,而是转运到关内去了”;1946年一年间,从朝鲜运送过来的“战略物资”就有2000多车皮,而其中相当一部分运到了山东,“交给了陈毅的部队”,或经山东运送到其他“华北中共部队”手中。1948年9月12日至11月2日,林彪指挥的东北野战军发起了围歼国民党军队的辽沈战役。此役林彪以不到七万人的伤亡代价,歼灭国民党军队47万余人,占领了东北全境。军事科学出版社出版的 《中国人民解放军八十年大事记》中说:“从此,东北野战军成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一支强大的战略机动力量,可以随时入关作战,这对加速解放战争的胜利具有重大意义。”这话说得很是准确。东北野战军是用苏军援助的武器装备起来的。林彪用苏军援助的武器在东北击败了国民党军队,并随时可带着这些武器进入关内作战。实际上,林彪在结束辽沈战役后,立即挥师入关,与中共华北军区部队联合发起了平津战役。此役中共以不到四万人的伤亡代价,歼灭国民党军队52万余人。中共参战部队共100万人,其中75万是林彪指挥的东北野战军。这庞大的军队,手持的是苏军援助的武器。当然,即便是那25万华北军区部队,也同样受惠于苏联的援助。可以说,在这三年的国共相争中,全国战场上的中共部队,都有手持苏联援助的武器者,“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美式装备的国民党部队”,实在是一种文学性的说法。

把地盘让给中共,放手让中共在东北建立政权、扩充力量,这对中共在军事上战胜国民党,也有重要意义,因此也可以说是军事援助,当然,说是政治援助也行。苏联对中共的经济援助,主要以与中共做生意的方式实现。向青等人主编的 《苏联与中国革命》中说,1946年12月,苏联与中共签订贸易合同,此后的一年间,从苏联输入中共占领区的布匹有三千万匹、粮食和棉纱五百六十吨、汽油三千三百吨、卡车五百辆、炸药七百吨。此后,苏联与中共又几番签订贸易协定。据统计,中共占领区与苏联的贸易总额1947年为0.93亿卢布,1948年为1.51亿卢布,1949年为2.05亿卢布。 这些“战略物资”,无疑有力地支持了中共的“解放战争”。在与苏联接壤的东北与国民党作战,对于中共来说,是在家门口与人打架,即便苏联并无实际的援助,中共在心理上、精神上也自有一种依靠。林彪在东北与国民党部队进行着拉锯战,此城此地,忽然得了,忽然又失了。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不是稀奇事。但是,林彪十分在意对与苏联接壤之地的控制。控制了这些地区,就进退自如,就自有一种底气,同时,对苏联物资的输入,也至关重要。抗战结束,国共新一轮的厮杀开始,在最初的一年多里,东北以外的战场上,基本上是国民党军占优势。东北战场上的林彪之所以敢与“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军队打大仗、打恶仗并且还能节节胜利,从苏军手里接过了大量武器弹药是一种原因,背靠苏联也是一种原因。“中共控制了东北所有和苏联接壤的边境,满载货物的火车双向都能通行”,苏联的援助也从朝鲜进入东北:“解放军也在北朝鲜设置办事处,安排军事物资供给其东北部队使用,光是为此目的,雇用的火车车厢不下两千个。”在谈到中共在东北和华北的辉煌胜利时,也许没有必要过分称颂林彪的军事天才。

苏联的援助对中共战胜国民党有着绝对不可忽视的作用,而土地改革,也是中共获胜的极其重要的原因。中共打下一个地方后,便平分土地,让许多本来无地、少地的农民拥有了自己的土地,拥有了与别人一样多的土地,这就把广大农民的命运与中共自身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传统的中国农民,世世代代做的无非是土地梦。拥有土地,拥有不比别人少的土地,这梦想要实现是十分艰难的。如今却一夜之间便实现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实现了,自然无限感激。是共产党让自己实现了土地梦,现如今共产党正在与国民党拼杀,而共产党如果输了,就意味着到手的土地又没了,煮熟的鸭子又飞了,这样,送子送夫参军,就是义不容辞、责无旁贷,就不是在为共产党打天下而是在保卫自己的土地;这样,支援共产党的前方,“猪呀,羊呀,送到哪里去,送给那亲人解放军”,就心甘情愿、争先恐后了。必须切实地进行土改才能打败国民党,这一点,毛泽东、刘少奇们在当时是反复强调的。1947年12月25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扩大会议上说,晋冀鲁和东北在“平分土地”上做得最好,“东北在短期内建立了很大的军队,就是主要得力于土地改革”。可以说,林彪在东北,依靠土改建立了很大的军队,又依靠苏援,武装了这支军队。在中共高层中,刘少奇是直接领导土改者,对于土改的重要性强调得更多。1947年7月17日至9月13日,中共在河北平山县西柏坡村召开了全国土地会议,中共在各地的“解放区”派代表参加会议。刘少奇主持了会议。此时,国共正在鏖战,各地代表须跋山涉水、冒着危险赶到西柏坡,这说明这个会非开不可,说明这个会对于正在进行的鏖战有多么重要。9月13日,刘少奇在为会议做结论时指出:“只有发动群众,彻底进行土地改革,把党整纯洁,才能战胜蒋介石。 ”

中共在土改中,有两项特别的政策。1947年11月6日,中共中央做出决定,死于抗日和此次“爱国战争”的一切“烈士”,均应算作人口,在平分土地中分得土地。人死了,地照分;人死了,地还在。某种意义上,是虽死犹生了。这对动员占领区的农民参军,自然是十分高明的策略。另一特别的政策,是“国民党士兵分田废债”。也就是说,那些参加了国民党军队的人,在平分土地中,也算作人口分得一份土地,而他们如果负债在身,这债务也一风吹。

“国民党士兵分田废债”,这一项别致的政策,对于下面要谈到的策反很有意义。这是中共在策反国民党部队时,运用的诸多手段之一。

较详细地谈谈中共对国民党军队的策反,并非因为策反最重要,仅仅是因为在这一问题上多下了点功夫。

其实,中共中央一到陕北,就开始了对国民党的离间和策反。读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书信选集》,可知毛泽东一到陕北,就给国民党方面的军政人士写信。高桂滋、阎锡山、杜斌丞、杨虎城、宋哲元、傅作义、宋子文、王以哲、邵力子、王均、朱绍良、李济深、李宗仁、白崇禧、蒋光鼐、蔡廷锴、于学忠、张学良、冯玉祥、邓宝珊等,都收到过毛泽东的亲笔信,有的还不只一次地收到过。在还未决定与国民党再次“合作”前,毛泽东信件的主调是“抗日反蒋”。首先强调国难的深重、抗日的必要,接着谴责蒋介石对日的妥协、软弱,然后说明中共抗日的诚意和决心,最后表示愿与对方携起手来,共同抗日反蒋,这是毛泽东信件的基本内容。当然,写信的语气、下笔的轻重,会有不同。这视对方与中共和与蒋介石两方面的关系而定。如果对方与中共有旧谊而又与蒋介石有嫌隙,那语气就亲切些,话就说得敞亮些,在谴责蒋介石时就严厉些,反之,语气就拘谨些,话就说得模糊些,在谴责蒋介石时就有分寸些。1936年5月25日,毛泽东给其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太原绥靖公署主任的阎锡山写了第一封信,其中有这样一段:

救国大计,非一手一足之烈所能集事。敝军抗日被阻,然此志如昨,千回百折,非达目的不止,亦料先生等终有觉悟的一日。侧闻蒋氏迫先生日甚,强制晋军二度入陕,而以其中央军监视其后,是蒋氏迄无悔祸之心,汉奸卖国贼无与为匹,三晋军民必有同慨。先生如能与敝方联合一致,抗日反蒋,则敝方同志甚愿与晋军立于共同战线,除此中国人民之公敌。

阎锡山非但与中共无旧谊,而且一贯仇共反共,但阎锡山又同时与蒋介石宿怨甚深,不但是现今政坛上的政敌,更曾经是战场上的对手。知道阎是仇共反共的,毛泽东的信语气很内敛,一字一句都更为斟酌。知道阎与蒋相互敌视、提防,便在这一点上做足文章。指明蒋既强令晋军入陕却又以中央军监视其后,是在挑明蒋既要晋军卖命又并不信任晋军,字里行间自有挑拨之意。而“是蒋氏迄无悔祸之心”一语,就更有深意了。这是在隐晦地重提六年前的蒋冯阎中原大战。1930年,国民党内的反蒋派、豫鲁皖等省的军阀势力,结成反蒋联盟,而以阎锡山为核心。反蒋联盟与蒋介石大战于中原,并成立了北平国民政府,以阎锡山为主席,与南京政府分庭抗礼,但终被蒋介石击败,阎锡山、冯玉祥下野,晋军和西北军被蒋介石改编。毛泽东重提此事,是想重新点燃阎氏心中的怒火,而“悔祸”云云,则表示中共认为,在中原大战时,正义在阎冯一边。蒋介石打败了阎冯、迫使阎冯下野、改编了阎冯的军队,是对阎冯的迫害,本应忏悔,可非但不忏悔,还在继续迫害,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汉奸卖国贼无与为匹”,这话就说得狠极了。知道阎锡山与蒋介石有仇,毛泽东才敢把话说到这份上。归结起来,就是蒋介石是中共与阎锡山共同的仇敌,也是全体“中国人民”的敌人,中共愿与阎锡山联合起来,把蒋介石消灭掉。

阎锡山老谋深算、老于世故,不大可能被毛泽东的信牵着走。他知道自己与蒋介石之间的仇恨,和中共与蒋介石之间的仇恨,并不是同一种东西。但这一时期,中共对张学良、杨虎城的攻心工作则卓有成效。西安事变虽然不意味着张杨投奔了共产党,但他们的囚蒋、兵谏,实在比哗变而投共,对共产党的帮助更大。中共不仅做张杨本人的工作,也十分注意做他们部属的工作。中共对东北军的攻心工作,是自下而上的。1935年11月,中共俘虏了一批东北军官兵,其中有六一九团团长高福源,此人对西安事变的爆发,起了重要作用。中共俘虏了东北军官兵后,给他们好吃好喝的同时,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中共在瓦窑堡办了一个“东北军军官学习班”,周恩来曾亲自授课。经过一阵物资安抚与精神改造后,二千多名东北军俘虏被释放,回到了原来的部队。这些人,归队后都成了中共的“义务宣传员”,他们的宣传当然会起作用,许多东北军官兵在他们的宣传下愿意与红军握手言欢,甚至出现这样局面:“火线上东北军与红军时有往来,并举行座谈会和联欢会。个别部队还和红军私下商量局部停火,互不侵犯”,东北军本肩负着剿共的任务,如今却与敌军在前线上“座谈”、“联欢”,这恐怕也是军事史上的一种奇观。高福源团长是被释放的俘虏之一。由于他是团长,中共对他自然格外重视。高福源归队前,中共中央联络局局长李克农单独接见了他。李克农是中共的情报主管、特务专家,自然会对高福源面授机宜。高福源归队后,工作卓有成效。他在东北军与中共的“苏区”之间往返着,不但影响了一些张学良的部属,最终还充当了中共中央与张学良之间的使者。毛泽东、周恩来与张学良直接联系上,靠的是高福源牵线搭桥。高福源归队前,李克农跟他说了些什么,已无从知晓。推测起来,希望他影响张学良、成为中共与张学良之间的媒婆,应该是李克农谈话的重点。高福源这样的人,在西安事变后,应该是率部归顺中共的人。但东北军内部,本有两派。一派主张与中共合作,另一派则反对联共。张学良陪同蒋介石回南京而被拘押后,反对联共的一派,对那些鼓动、支持张学良联共者,切齿痛恨。鼓动、支持张学良与中共接触最力的第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死于袍泽的乱枪之下。高福源也是反对联共派不能饶恕的人,于是也被诱杀。高福源对中共有大恩。1981年,高福源遗骨在西安东城门外的城墙脚下找到,当地政府在西安烈士陵园举行了“隆重的骨灰安葬仪式”,国家民政部向高福源遗属颁发了烈士证书。既然中共承认高福源是“烈士”,那就意味着完全将其当作了自己人。

高福源未能成为这一时期率部归顺中共的国民党军官第一人,这个荣耀落到了吕正操头上。西安事变时,吕正操在张学良公馆担任内勤工作,就住在张公馆内。西安事变发生后,周恩来率中共代表团赶赴西安,也住在张公馆。吕正操后来回忆说:“当时我和周的随行人员罗瑞卿、许建国等常有接触,和参加西安事变的地下党员刘鼎、宋黎等朝夕相处。”周恩来、罗瑞卿们到西安,当然不是为了策反吕正操。刘鼎、宋黎这些中共地下党员,出入张公馆,也是为了事变的策动和善后。但是,既然与吕正操这个东北军军官朝夕相处,那就是策反他的大好机会。策反吕正操,对于这些中共人士是搂草打兔子,何乐而不为。吕正操很快被发展为中共党员。吕正操也可能是国民党军官中最早被发展为中共党员者之一,因为在此之前,中共在“旧军队”中发展党员,原则是“要兵不要官”。只发展普通士兵入党而不打军官的主意,是因为对军官不能真正信任。刘少奇到中共北方局主持工作后,指出了在军官中发展党员的重要,吕正操这样的人才“有幸”成为中共党员。后来的事实证明,在国民党军官中发展党员,的确是十分重要的。1937年10月14日,吕正操率六九一团脱离国民党部队,归顺中共,后来,成为八路军第三纵队,活跃在冀中。

对俘虏进行思想改造后放回,这一招在对付东北军时起了很大作用。这后来成为中共策反国民党军队的基本手段之一种。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等顶层人士,都亲自过问这项工作。1946年5月,东北战场上的中共部队在鞍山战斗中俘虏了一批国民党第六十军的官兵,毛泽东亲自为中共中央军委起草了这样的指示:“对六十军之俘虏官兵,予以特别优待,详细调查其内部情形,抓紧顽军反蒋情绪,转变为反内战,号召他们学习高树勋,建立民主建国军。对这些俘虏应举行热烈的群众欢迎大会,负责人分别进行谈话,造成六十军反内战的热烈情绪,然后分途遣送一部比较进步分子回队,每一个据点送回十数名,并给以较多旅费。 ”1945年10月,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新八军军长高树勋,在中共策动下,于河北邯郸反叛国民党,归顺中共,被改编为“民主建国军”。此人下面还要说到。这里要说的是,毛泽东以领袖之尊,对俘虏工作的指示却细致到这样的程度,足见这项工作的必要和重要。

1947年1月30日,周恩来为中共中央起草致各中央局、中央分局电,要求各地挑选一批俘虏官兵,经过训练,放归国民党部队,让这些人起到瓦解国民党军队的作用

刘少奇也以中共中央的名义下达过这方面的指示。1946年4月16日,刘少奇为中共中央起草致东北局电:“对于俘虏过来之顽军官兵,须进行很好的教育并加以优待,选择其中不顽固的一部分放回各部队去;对于受伤的顽军官兵,应医治及宣传后放回,死者在可能时亦可令百姓抬回,以示我军渴望和平,对顽军官兵并无敌意。”这一指示中,特别之处是对敌军死者的“优待”。通常,在打扫战场时,只会抬回己方的牺牲者,现在既然把敌军的战死者也抬回来,当然也会让它们享受入土为安的待遇:不但优待活俘,还优待“死俘”,这工作真是做到家了。

优待俘虏,并非因为真心爱护他们,乃是欲以物质享受感化他们,让他们成为中共的义务宣传员。但如何优待、优待多长时间,也是大有讲究的。1948年1月,刘少奇率领的中共中央工作委员会在西柏坡召开 “敌军工作会议”,如何处置越来越多的俘虏,是会议讨论的问题之一。刘少奇强调,对俘虏要采取教育和分散释放的政策,但何时释放,却要掌握好火候。过早释放,思想教育还没有到位,放回去或许又成了战场上的敌人。如释放得太迟,则过犹不及,因为可能“一斗米养恩人,一担米养仇人”。 这“斗米”、“担米”之论,很耐人寻味。优待俘虏,是要花成本的,好吃好喝好穿,加之治病和疗伤,是不小的负担,在俘虏很多的情况下,这负担还会相当沉重。刚享受这待遇时会感激涕零,时间一长就会觉得理所当然,而稍有下降则心生怨恨,此乃人性之常。所以,在适当的时候把俘虏放回去,不过早也不过迟,是非常重要的。

其时中共要处理的,还有另一种“俘虏”,即被蒋军俘虏后放回的“原解放军官兵”,这种人被称作“归俘”。1948年2月16日,刘少奇向中央提议,制定几项处置归俘的办法,其中强调:“所有各地归俘,均须集中审查教育一时期,弄清在敌方的一切情形后,才能处理。”中共中央负责处理归俘的机关是社会部,而社会部是专司情报、侦察、保卫的机构,也可称为“特务部”。这让我们明白,不但对俘虏的蒋军官兵要办学习班,对被蒋军俘虏而放回的“原解放军官兵”,也要办学习班。归俘,便不再是“解放军”了,便人人都是政治嫌疑犯了。归俘虽然与敌俘一样,也要接受思想教育,但显然不能如敌俘一样享受物质优待,连普通的“解放军官兵”的待遇,恐怕也享受不到。归俘,即便经过审查而没发现问题,也从此不受信任、不被重用,从此归入另册、低人一等。因为没发现问题,并不意味着没有问题。问题很可能隐藏在思想深处,而这是必须高度提防的。对待归俘的这种心态,也并不难理解。既然自己优待敌俘、教育敌俘,并希望敌俘回去后能成为瓦解敌军的力量,那敌方也完全可能以同样的手段对待他们的俘虏,这些归俘,在被俘期间,可能也曾享受物资优待,可能也曾被洗脑,可能也会成为隐患。而这是切不可掉以轻心的。

在“敌军工作会议”上,刘少奇还强调,敌军工作有三种办法:放俘虏、打入敌人内部、开展政治攻势。打入敌人内部的办法,在中共对国民党军队的策反中,作用非凡。在中共对国民党军队的策反史上,1945年10月的高树勋事件,具有标志性意义。而高树勋在紧急关头反叛国民党、归顺中共,就与中共党员王定南的工作分不开。1945年9月,抗战刚结束,而国共的内战已在局部地区爆发。其时,国民党集中大量部队,在以邯郸为中心的中共晋冀鲁豫解放区与刘伯承、邓小平部激战,目的是打通平汉线,为抢占东北创造条件。是役对国共双方都很重要。国民党方面以第三十军、第四十军和新八军为第一梯队。高树勋是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新八军军长。此前数月,中共党员王定南就衔命到高树勋身边工作。王与高有旧谊,所以组织上选中了他。王定南的工作很出色。10月30日,在紧要时刻,高树勋率新八军及河北民军万余人哗变,宣布归顺中共,致使国民党军惨败,三万余人被歼灭,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四十军军长马法五以下1.7万余人被俘。战场哗变,其作用,其危害,不完全取决于人数的多寡。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在关键之时、关键之地,数千人甚至数百人的哗变,就可能决定一场大战的胜负。

何况高树勋率领的哗变之众,有万余人,因此成为轰动一时的事件。高树勋的战场归附,令中共领袖欣喜若狂。这是国共开始新一轮大拼杀后,第一个反叛国民党而归顺中共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其实,在高部哗变的前数日,即10月25日,中共中央就发出了《建立国军工作部》的指示,决定中央军委和各中央局、中央分局设立“国军工作部”,抽调经验丰富、精明强干的干部主持该部工作,目的是加强对国民党军队的宣传、争取、瓦解、策反工作。 在10月25日的时候,中共中央已经获悉高树勋即将叛蒋来归的情报了。这个情报令中央首脑进一步感到了“国军工作”的重要,才赶紧地下达了这个指示。顺便说一句,在1948年1月以前,中共都把对国民党军队的宣传、争取、瓦解、策反,称作“国军工作”。1948年1月26日,刘少奇主持的 “敌军工作会议”,才决定此后“国军工作”一律改称“敌军工作”。这实际上让我们知道,在此之前,之所以称作“国军工作”,是为最终与国民党媾和留下余地。称国民党军队为“国军”,意味着仍然奉中华民国的正朔。到了1948年1月,力量对比已经发生根本变化,优势已明显在中共这边,全面战胜国民党,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与国民党媾和,已经没有可能,也就没有必要留着媾和的余地。将“国军”改称为“敌军”,意味着不再承认国民政府的合法地位,意味着不再隐藏推翻国民政府的政治和军事目的。

中共中央希望高树勋的归附,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此后源源不断地有国民党军官仿效高树勋而投入中共怀抱,这个希望没有落空。这当然不是自然而然地出现的事情,它是中共大力策反的结果。高树勋事件一发生,毛泽东就决定把高树勋树为国民党军官的榜样。1945年11月1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致刘邓电,强调“高树勋起义意义很大,你们处置很对”;11月2日,毛泽东、朱德给高树勋发来贺电:“闻兄率部起义,反对内战,主张和平,凡属血气之伦,莫不同声拥护。 特电驰贺,即颂戎绥。 ”1945年12月15日,中共中央制定了《一九四六年解放区工作的方针》,而大力开展“高树勋运动”,是工作的重点之一。在国民党军队内部策划 “起义”,使大量国民党军队在战争的紧要关头,以高树勋为榜样投奔中共,则是“高树勋运动”的内容。既然欲令大量国民党军官效法高树勋,当然就要赋予高树勋以特别的荣耀。1946年10月30日,中共中央在延安的中央礼堂举行干部晚会,庆贺“高树勋邯郸起义一周年”,毛泽东、朱德等出席了晚会。同一天,朱德在延安的《解放日报》发表《祝高树勋将军起义一周年》的文章,文章盛赞高树勋战场反水的同时,还说:“去年十月以来,除高树勋将军的起义以外,还有十月二十五日新十一旅曹又参将军在安边起义,今年一月九日第六路军郝鹏举将军在台儿庄起义成立华中民主联军,五月十五日三十八军五十五师孔从周将军在巩县起义成立西北民主联军三十八军,五月三十一日六十军一八四师潘朔端将军在海城起义成立民主同盟军第一军,六月二十六日空军第八大队刘善本上尉驾驶B-24型飞机起义来延安,十月十三日陕北保安队副指挥胡景铎将军在横山起义,以及其他无数次的同类事件,形成了一个潮流,起义军队达蒋介石总兵力的百分之二。不当美国帝国主义的亡国奴,不当蒋宋孔陈四大财阀家族的仆从,就是他们的共同要求。高树勋运动已经成为国民党陆海空军中一切有爱国心有良心的广大官兵的旗帜,成为人民在自卫战争中战胜反动派而实现国家的独立、和平、民主的重要因素之一。”一年来,高树勋运动的确成效显著。朱德的文章,是在庆贺“高树勋起义一周年”,更是在庆贺“高树勋运动”开展一周年。

其实,派遣中共党员打入国民党军中的工作,早在抗战刚开始时就开始了。1937年12月,熊向晖即衔周恩来之命进入胡宗南军中并最终成为胡宗南机要秘书,是大家熟知的事情。国共刚开始第二次“合作”,周恩来便把在国民党军中安插中共党员,作为大事来抓。“合作”是暂时的,国共最后的对决是迟早要来的。早早地在国民党军中布置力量,是未雨而绸缪。这些人,当国共还“合作”着时,也许是闲棋冷子,一旦国共对决起来,可就成了忙棋热子了。熊向晖是趁胡宗南招兵时进入其军中的。后来,趁征兵招人时进入国军,成为中共党员打入国军的常用方式。

熊向晖也并非抗战开始后周恩来安插在国民党方面的第一人。1937年8月,周恩来在南京会见四川省政府主席刘湘,就与刘湘商定相互派员,建立联络关系。很快,川籍党员罗世文被中共中央派到四川。罗世文在四川的活动太显眼,被戴笠盯上。1939年3月,罗世文被军统逮捕,长期被囚于重庆,后来有幸成为小说《红岩》中许云峰的原型之一。罗世文被捕,并不意味着中共在四川的工作停止。1942年5月6日,周恩来在重庆致电中央,报告与西南地方军政要人刘文辉、潘文华两次面谈,商定在西康雅安设立电台与延安直接联系。于是,王少春夫妇被周恩来领导的中共南方局派到雅安,在刘文辉的总部设立秘密电台,随时可同延安和重庆的中共办事处直接联系。工作做到这份上,当然会有成效。1949年12月,刘文辉、潘文华、邓锡候率部在川西反叛国民党并宣布归顺中共,使得川西地区被中共“和平解放”。后来,邓锡候写了《我在川西起义的经过》一文,对这过程有较详细的回忆。读邓锡候的文章,我们知道中共曾多次派人分别做他们的工作。当刘伯承、邓小平这两个四川人率领中共第二野战军向四川挺进时,邓锡候就直接与刘邓联系上了。刘邓在对邓锡候表示问候的同时,提出了三个方案供邓锡候们选择:一、在刘邓大军到来前即反水;二、在刘邓大军已接近时反水;三、不宣布反叛,但保护好地方仓库和公共财产。刘邓这样做,是为了能让刘文辉、潘文华、邓锡候等人能够根据实际情况选择一种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应该说是很“人性化”的。后来,在刘邓大军快接近时,蒋介石约见刘文辉、邓锡候等人,而他们认为,这是蒋欲将他们骗上飞机强送台湾,素与蒋介石不睦的刘文辉、潘文华、邓锡候,当然不愿去台湾,于是立即发表通电,宣布改弦易辙、改旗易帜。刘文辉、潘文华、邓锡候的反水,无疑令刘邓大军挺进西南容易了不少。

四川地方势力本就与蒋介石矛盾极深,相互一直在提防着、算计着,而他们的反共态度又向来并不特别坚决。抗战期间,同意中共在自己的地盘活动,也有借此挟制蒋介石和脚踏两只船之意。在这样的地方,中共的工作就不很艰难。在有的地方,情形就不同些。例如,中共在阎锡山的眼皮底下活动,就须十分小心。1937年10月18日,周恩来在致朱德、彭德怀、任弼时、邓小平并转八路军各师领导的电报中指出:在晋军中,中共的党组织要保持“极端秘密”,采取“垂直线的个别领导”,不得发生多方面横的关系。 1938年7月 16 日,毛泽东、张闻天、刘少奇致电朱德、彭德怀等人:“阎、梁(引按梁化之,时任牺盟会总干事)已怀疑他的新势力中有共产党。因此,秘密工作、尤其某些特别关系必须十分警戒,禁止公开工作人员随便写信,对违反一切秘密工作的行动须给他处罚。”并强调:“在各公开机关团体与阎之部队中工作的同志,多说阎锡山的话,在文件口号宣传上多用阎之‘按劳主义’的术语,少用马列主义的术语,如国共合作、统一战线、民主政权等话不要,机关和团体使用他们名义所写的这些口号要洗去,在表面上使阎的中心思想被人尊重,减少阎的怀疑”。中共在阎锡山的地盘上之所以如此谨慎,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乃因阎虽然与蒋介石同床异梦,但面对共产党,却与蒋介石同仇敌忾。

据统计,抗战结束后,反叛国民党而归顺中共的国民党部队,近九十万。前面说过,战场哗变,其作用不单取决于哗变人数的多少。在紧要关头、紧要地点,很少人的哗变,都可能影响一场大战的胜负。在抗战后的国共对决中,许多国民党将领,就是在致命之时、致命之地举起叛旗的。

在中共发动的淮海战役中,负责在前线指挥的国民党第三绥靖区副司令长官何基沣和副司令长官张克侠,在关键时刻率领部众2.3万余人哗变,归顺中共,其后果,是“徐州门户洞开,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山东兵团迅速推进,直达陇海路,切断黄百韬兵团的退路”。而何基沣、张克侠的战场哗变,是中共方面十数年策反的结果。

何基沣是原西北军的将领。抗战期间,中共中央就高度重视对西北军的工作。1938年的时候,何基沣任七十七军副军长。1938年年初,周恩来就在武汉会见何基沣,并高度称赞何在卢沟桥抗战中的表现。这个时候,周恩来就秘密安排何去了趟延安。后来,何基沣秘密加入了中共,在淮海战场率部哗变时,何早已是中共党员。1945年10月,对原西北军将领高树勋策反成功,使中共中央更加感到策反西北军大有可为。“高树勋运动”,是要把高树勋树为全体国民党军队的榜样,但高树勋首先应该成为全体西北军的榜样。1945年12月2日,率中共代表团在重庆与国民党谈判的周恩来,致电刘伯承、邓小平、陈毅、饶漱石等人,指出高树勋的战场哗变,对整个西北军的军心影响甚大,许多西北军将领“都在活动”,其中甚至包括冯玉祥、鹿钟麟这样的人。周恩来告诉刘、邓、陈、饶等人,西北军将领中“可进行工作”的有池峰城、孙连仲、何基沣、刘汝珍、曹福林、张岗峰、孙良诚、梁冠英等。12月6日,中共中央也电令刘、邓、陈、饶,迅速布置对西北军的工作。周恩来置身重庆,便于了解蒋军将领的“活思想”。他在察觉到西北军将领人心浮动后,认为策反的大好时机已经到来,于是立即通知与西北军邻近的刘、邓、陈、饶诸人,当然也报告了中央。在周恩来列出的“可进行工作”者中,有何基沣。其实对中共党员何基沣,不是“进行工作”,而是布置任务、下达命令。1946年5月初,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周恩来也于5月3日率中共代表团飞抵南京,入住梅园新村。到南京后,观察、研究蒋军将领思想活动,仍然是中共代表团与国民党谈判之外的使命之一。1946年6月16日,周恩来电告中共中央,国民党方面已经注意到西北军的张克侠与中共有来往,应通知有关人员将张克侠的眷属接到已被中共占领的张家口,使张克侠“可以自由行动”。与何基沣一起在淮海战场率部哗变的张克侠,是比何基沣资格更老的中共党员。中共曾有过一批“特别党员”。“特别党员”一般由中共高级领导亲自批准入党,入党后不编入支部,不参加地方党组织活动,也不与地方党组织发生关系,只与某个中高级领导单线联系。说得明白些,“特别党员”的党员身份往往只有一两个中高级领导知晓,也直接听命于一两个中高级领导。“特别党员”,当然担负的是很“特别”的任务。一些“特别党员”,在1949年后,也迟迟没有公开中共党员的政治身份。1929年秋,张克侠即被周恩来批准入党,成为中共的“特别党员”。张克侠应该是周直接领导的为数不少的“特别党员”之一,他的党员身份,也只有包括周恩来在内的三两个人知晓。应该是张克侠将自己被注意的情况秘密报告了周恩来,周恩来才通知中央转移其家人。把家人转移到安全之地,张克侠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张克侠其时在国民党军中的身份,是第三绥靖区副司令长官,作为中共“特别党员”,在关键时刻率领部属反水,是他基本的任务。此外,了解整个西北军的情形并及时向党报告,也是他的使命。1946年8月,张克侠曾亲自到南京向周恩来汇报工作。张克侠说,西北军中如冯治安、刘汝明等高级将领都不愿与中共作战,但眼下还不敢“独立”,蒋介石如明显处于劣势,这些人则有反叛的可能。张克侠并建议中共只以小部分兵力牵制这些人,另以大部队向国民党方面的空虚和薄弱之地突击,“如此必然得手”。周恩来在南京接见了张克侠,听取了张的汇报后,周恩来指示张要多做蒋军高级将领和带兵人的工作,强调“我们”不仅在战场上回击蒋军,还要尽量策动国军高级将领率大部队“起义”。8月20日,周恩来致电中共中央并转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等人,通报了张克侠反映的西北军情况。

1948年10月,国民党第六十军在长春反叛国民党,向林彪部队交出防地。第六十军原属滇军。军长曾泽生。中共对滇军的策反,也曾积年而累月。

抗战期间,周恩来率中共代表团驻重庆,同时对中共在西南地区的地下工作有诸多谋划。1941年1月,周恩来以中共南方局的名义派遣云南籍的中共党员朱家璧到云南滇军中开展工作。朱家璧临行前,周恩来亲自教授工作方式:在滇军中只能以进步的面貌出现,不能伪装落后,伪装落后,不能让人相信。朱到滇军后,依周恩来之计行事,利用社会关系进入滇军第一旅,先后担任营长、副团长。1942年4月20日,周恩来领导的南方局派张文澄、方文彬、杨才等人组成调查研究组,赴云南开展工作。调研组的任务是收集有关情报资料,与滇军第二路军的中共党员建立联系,在滇军中设立电台。调研组直至1946年4月才结束工作,圆满完成了任务。其时掌管云南的龙云,也与四川的刘文辉、潘文华、邓锡候等人一样,与蒋介石相互猜忌,云南与中央政府之间矛盾很深,因此,在抗战期间便愿意与中共保持接触。南方局派出的调研组成员杨才,进入了滇黔绥靖公署无线电总台第三机班,专司龙云与南方局和延安联络之职。1945年10月,龙云被蒋介石调往重庆,这个电台才停止工作。1943年9月17日,从重庆临时回到延安的周恩来,致电在重庆的董必武,提议通过章伯钧说服龙云,在龙云的行营中也设立电台。1943年10月1日,仍在延安的周恩来致电董必武:华岗既然要去云南养病,可否作久打算?令华岗与罗隆基联系,请罗带其见龙云。华岗时任中共南方局宣传部长。周恩来的意思是,华岗既然要去云南养病,就干脆在昆明长住下去,在那里做统战工作。后来,华岗果然化名进了云南大学当教授,不但与龙云接触,还策动李公朴、闻一多、费孝通、吴晗等人反蒋亲共。

1948年5月24日,林彪的东北野战军向长春发动攻击,控制了大房身机场,使长春与外界的空中交通瘫痪。其时,国民党方面的长春守将是郑洞国。郑是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官兼第一兵团司令官,统率新编第七军和第六十军两个正规军,还有兵团直属部队,共十万人。新七军是国民党的精锐之师,而六十军则是滇军。新七军负责守备长春西部,六十军负责守备长春东部。由于长春守军力量颇强,林彪不敢硬攻,遂决定对长春长期围困。中央军委也同意林彪的方案:“用三个月至四个月时间攻克长春,并争取歼灭援敌,待秋收后再攻击承德或他处”。林彪围困长春,制造了中国现代的一大惨剧。2011年大陆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华民国史》,也在很大程度上承认了这一点。城市长期被围困,首先出现的是粮荒。国民党飞机虽然空投粮食,但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据有关资料,其时长春军民每日需要粮食330吨,在那样的时候要完全用空投解决吃饭问题,是不可想象的。空投未必都能投到国军身边,也会“投”共军之所“好”:投到围城的萧劲光、萧华兵团阵地上,也是常有的事。大老远飞来,等于是替林彪当后勤。8月初,蒋介石电令郑洞国将城内百姓向外疏散,以减轻守军压力。空投下来的食物,常引起老百姓的哄抢,军民争夺的事情也难避免。人在饿疯了时,面对食物,是什么都做得出的。老百姓都出来了,城内的压力减轻了,当然令守城容易些而攻城困难些。但老百姓要出城殊非易事。郑洞国后来回忆说:“老百姓到解放军阵地前要查明身份才能放行,致使大批拖家带口的市民麇集在南郊和东郊两军阵地之间的空隙地带,一时出不去,欲退又回不来,加上一些土匪乘机抢劫钱财食物,弄得百姓们惨状百出,终日哭号之声不绝,以后在这些地方饿死、病死的人无法计数,据说长春解放时,在城东、南郊一带掩埋的尸体就有几万具。”在城内,“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在路上走着就倒下去了。有些街道,死尸横陈,无人埋葬。甚至发生卖人肉的惨事”;“无辜人民饿病而死者达十二万人”。

到了9月下旬,长春已被林彪围困整整四个月。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这时决定反叛国民党、归顺中共。第六十军是抗战开始后龙云派出的滇军。中共对滇军已做了多年工作。第六十军到东北后,毛泽东几番亲自布置对该军的策反。1946年5月9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致东北局、林彪并转吕正操、萧华电,要求开展对滇军的工作。电报说:“你们应设专门机关派专门负责人进行该军工作,东北干部中一切滇籍干部尽可能调作此项工作。收集该军每一个逃兵,加以训练,进行兵运。 ”把东北干部中所有的云南人集中起来,做策反滇军的工作,这办法当然很有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让云南人说服云南人,以滇舌攻滇心,自会事半功倍。5月29日,毛泽东又为中共中央起草指示,要求对鞍山战斗中俘虏的六十军官兵“特别优待”,这在前面已经说过。对六十军长期耐心细致的工作,终于在长春围城中结出了硕果。10月13日,军长曾泽生和两名师长联名致信中共部队,表示了投诚之意。中共围城部队对曾泽生的投诚表示不能完全相信,担心是 “突围诡计”。作为接受六十军投诚的条件,萧劲光、萧华要求六十军与中共部队一起攻击新七军,以此作为“投名状”。此举被毛泽东及时制止。10月16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致东北局、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电,指出:“要六十军对新七军表示态度一点,不要超过他们所能做的限度”;“只要六十军能拖出长春,开入我指定之区域,愿意加入解放军之序列,发表通电表示反对美国侵略,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统治,赞成土地改革及没收官僚资本,拥护共产党及人民解放军,也就够了。你们应当不失时机和六十军代表加紧商谈。”17日,国民党军第一兵团副司令长官兼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率部向中共部队投诚。

曾泽生反叛,令郑洞国阵脚大乱,本来的危局便危到无法支撑的地步。17日,周恩来向毛泽东等人介绍了郑洞国的情况。郑是黄埔一期生,其时周恩来是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也算是与郑洞国有师生之谊。周对毛等人说,郑洞国为人老实,“在目前情况下有可能争取其起义”。毛认同周的分析,随即由周为中共中央起草致东北局并告林彪、罗荣桓电,介绍了郑的有关情况,强调对郑“可努力争取之”。18日,周恩来亲自出马,写了一封致郑洞国的信,称之以“兄”。信中说:“届此祸福荣辱决于俄顷之际,兄宜回念当年黄埔之革命初衷,毅然重举反帝反封建大旗,率领长春全部守军,宣布反美反蒋,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赞成土地改革,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这是在晓之以黄埔之理、动之以黄埔之情。同日,毛泽东亦为中共中央起草致东北局、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并转萧劲光、陈伯钧电,要求“威逼和争取郑洞国起义”,“望令萧、萧、陈及各部对长春取威逼政策,堵塞其一切可能逃跑,暂时不攻击他,以促其变化”。“你们除将恩来致郑洞国电派人送交外,林彪及萧劲光亦可写信给他,萧、萧、陈并应选派适当人员与郑进行谈判。”

郑洞国最终放下了武器。是如何放下武器的,有不同的说法。

1993年出版的《毛泽东年谱》在叙述10月18日毛为中共中央军委起草致东北局,林彪、罗荣桓等人电,要求林彪和萧劲光亦可致信郑洞国以及萧、萧、陈派适当人员与郑进行谈判后,写道:“本日,长春守敌新编第七军向解放军接洽要求放下武器,双方达成新七军放下武器的协议。”细心的读者会发现,这里话说得很含糊,只说新七军要求放下武器,未提郑洞国的态度,而新七军军长并非郑洞国,但长春守敌最高首长却是郑洞国,不提郑洞国,留下了悬念。

2007年出版的《周恩来年谱》,10月19日的谱文是:“长春在郑洞国率部放下武器后宣告解放。”这话虽然说得很明白,但却也很简单,对郑洞国在收到周、林、萧等人劝降信后的应对交待得不够。

2011年出版的《中华民国史》便说得详细和清楚些了:“16日夜,曾泽生接受了解放军提出的条件,到各师部署起义,向新七军布防,并写信给郑洞国,劝他同襄义举,但遭到郑的拒绝。17日夜,第六十军毅然起义,向解放军交出防地。解放军进城,使新七军一片慌乱。是日晚,新七军将领背着郑洞国与解放军接洽投诚。18日,周恩来致信郑洞国,表示‘欢迎兄部起义,并照曾军长及其所部同等待遇’。至19日上午,新七军全体官兵自动放下武器。但郑洞国和兵团特务团仍据守中央银行大楼。郑决心自杀,于20日晚间向蒋介石发出了最后一封电报。21日凌晨,解放军进入大楼,郑洞国企图自杀,为部下保护,面对现实,他只得勉强同意放下武器,听候处理。长春遂和平解放。”郑洞国是蒋介石最得意的门生之一,是蒋介石嫡系中的嫡系,早年随蒋东征北伐,更是抗战名将,在长城抗战、台儿庄战役、昆仑关战役、宜昌会战中,都有卓越表现。1942年,中国政府派遣远征军入印缅对日作战,郑洞国任中国驻印军新一军军长、驻印军副总司令、第三方面军副司令长官。被中共策反者,一般说来都非蒋介石嫡系,许多部队是杂牌军。中共一般也不会动策反蒋介石嫡系的念头。郑洞国守卫的长春,在二萧围困下饿殍遍地,军心早已涣散,周恩来才敢对郑洞国劝降。但郑洞国的表现还是与周恩来的估计不合,郑洞国不能算投诚,只能说是在部下裹挟下无奈放下武器。郑洞国率领的新七军,战斗力极强,尤其第三十八师,是驻印军新一军的老班底,异常精锐。林彪之所以不愿强攻,是知道强攻必然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围城数月,虽然饿死了一些老百姓,但林彪算是兵不血刃地占领了长春城。

抗战结束后,国共重新对决。1947年2月4日,刘少奇在延安作形势报告时强调,全党都要出去工作,“把过去保存的力量统统拿出去,打倒蒋介石”。 所谓“过去”,当然是指八年抗战期间。抗战期间,毛泽东积极积蓄力量,就是知道与蒋介石迟早还有一拼。现在,争夺中国统治权的对决开始了,竭尽全力,此其时也!在“过去保存的力量”中,就有“保存”在国民党军队中的中共党员。现在是让这些人发挥策反作用的时候了。自高树勋始,策反近九十万国民党部队,特别是在一些重大战役的关键时候策动部分国民党部队哗变,这对中共最终战胜国民党,作用不可低估。总体上,中共的策反是极其成功的,但也有不圆满和彻底失败的事情。

1946年1月在台儿庄率部叛蒋而投共的郝鹏举,就在一年后又发表通电,宣布又叛共而投蒋。郝某本就是流氓坯子,一生反复无常。此人本是冯玉祥的部属。1930年蒋冯阎中原大战,冯阎失败,郝便投到了蒋介石这边。这是郝生平第一次卖身投靠。抗战开始后,郝在胡宗南手下当战干第四团总队长,后又脱离胡部而投奔傅作义,任傅部暂编第五军副军长。1941年,郝鹏举归附汪精卫,当了汉奸。在汪伪军中,郝初任第一集团军参谋长、苏北行营参谋长,后任汪伪中央陆军将校训练团教育长、军事委员会参赞武官公署武官长、苏淮特别区行政长官兼保安司令、徐州绥靖公署主任。1944年1月,汪伪政府弄出了个淮海省,以徐州为省会,下辖铜山、东海、砀山、萧县、睢宁、宿县、淮安、涟水等21县,郝鹏举被任命为淮海省省长兼淮海省保安司令。按中国古人的说法,这可是“封疆大吏”了,这该是郝某一生中幸福指数最高、幸福感最强的时候。无奈好景不长,一年零八个月后,日本投降、汪伪垮台,这淮海省自然也就烟消云散。郝鹏举也真非寻常人物。汪伪一垮,他又率汪伪第七方面军回投蒋介石,当了第六路军总指挥。在任国民党第三绥靖区副司令长官的中共特别党员张克侠的策动下,郝鹏举于1946年1月5日率领部众二万余人在台儿庄宣布叛蒋投共。这是郝鹏举第二次叛蒋,这时候叛蒋,是担心自己的汉奸历史会被蒋介石清算。1946年10月30日,朱德在延安《解放日报》发表《祝高树勋蒋军起义一周年》的文章中,历数一年来向共投诚的国民党将领时,郝鹏举也赫然在列。1946年夏,蒋介石向中共全面进剿。其时,国民党的军事力量远比中共强大。“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郝某时刻牢记的信条。于是,郝又与国民党暗通款曲,并与1947年1月又通电反共,再次叛回国民党。2月,郝率部与中共作战,被中共生擒并处决,完成了他比戏剧更戏剧的一生。

1949年2月,中共虽然成功策反了国民党海军“重庆号”,但反水后的“重庆号”终被国民党空军炸沉。时平的《“重庆”号巡洋舰起义始末》对这过程有较详细的叙述。“重庆号”巡洋舰本是英国皇家海军的骄子,由英国朴茨茅斯造船厂制造,1936年8月20日下水,原名“Aurora”,是其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巡洋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Aurora”先在北海担任护航任务。1941年5月,邱吉尔决心干掉德国海军巡洋舰“俾斯麦号”,“Aurora”参与了英国海军围剿“俾斯麦号”的战斗。希特勒的宠儿“俾斯麦号”被英国海军摧毁,是轰动世界的新闻。“Aurora”后受命到地中海作战,先后击沉德国海军巡洋舰、驱逐舰、登陆舰艇、商船42艘,重创德国驱逐舰9艘,被视作英国皇家海军的“功勋巡洋舰”。1943年夏,欧洲战局变得有利于盟军。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决定对班泰雷利亚半岛发动攻击。7月6日,艾森豪威尔和肯宁汉爵士登上“Aurora”,亲自指挥战役。激战中班岛被夷为平地。尔后,“Aurora”驶往阿尔及尔港,接受英皇乔治六世的检阅,不久,被选为英皇座舰。此后,还参加了北非登陆、西西里岛登陆、沙鲁尔撤退、法国南部海岸的争夺战、希腊的解放和爱琴海激战。“Aurora”也曾击沉意大利名舰“森度号”巡洋舰、“蜂后号”以及运输舰共16艘之多,以至于意大利海军称其为“银色的阴影”。在参加二战的同型船只中,“Aurora”击沉敌舰最多。

1943年11月,英美决定赠送中国一批军舰,“Aurora”是英国赠送的13艘船只之一。时平在《“重庆”号巡洋舰起义始末》中说,国民政府为组建赴英接舰的学兵大队,先后招收了千余人,而中共也乘机派人应招。1946年11月,几百名中国海军官兵到了英国,接受训练后将英国赠舰接回。中共党员毕重远就在其中。毕重远用暗语通信的方式与南京地下党保持联系。南京地下党告诉毕重远:“现在龚先生(引按指中共)已经结婚了,不久的将来,他会有小孩的,当你回来时一定会看到他长大起来”,这是在说国内局势于中共有利,并嘱咐毕重远“隐蔽精干,独立作战,积蓄力量”。1948年5月19日,中英两国在朴茨茅斯军港举行了赠舰交接仪式,“Aurora”被重新命名为“重庆号”,舰长邓兆祥。8月13日,“重庆号”驶抵上海,14日驶抵南京下关,各国驻华武官和国民党军政要人何应钦、孙科、白崇禧、蒋经国等携家眷登舰参观。“重庆号”驶抵中国后,要从江南造船厂选拔一批技术工人,以补舰上海员之不足。这又为中共派人打进去创造了条件。中共上海地下党派漆工张兴昌应试,张兴昌顺利通过考试,进入了“重庆号”。10月3日,“重庆号”驶抵塘沽海面,蒋介石在海军司令桂永清等人陪同下,乘交通艇登舰视察。“重庆号”对中共的渡江是极大威胁。“重庆号”在长江游弋,中共用木船渡江,难度就大多了。消灭“重庆号”既不可能,策反就是唯一的选择。于是,策反“重庆号”成了中共方面十分重视的事情。中共上海局策反委员会直接领导对“重庆号”的策反,中共上海市委、中共南京市委都尽最大努力从事这一工作。“重庆号”上已经有中共党员毕重远,他已经在舰上潜伏数年之久了,现在是发挥作用的时候。中共党员、油漆工张兴昌也在有效地工作着。“重庆号”上的中共党员当然不止这二人。时平在《“重庆”号巡洋舰起义始末》中说:“随着革命形势的迅猛发展,中共地下党意识到‘重庆’号的重要作用,于是加紧了舰上的工作,当时在舰上有地下党的几条线索,都在单独进行着起义的准备,并且彼此不知道相互的关系,只是后来在各自联络起义骨干中发生了一些间接联系,但仍不知道各自的底细。当时的情况是,互相有所联络,有所戒备。”中共之所以安排几套人马,是为了在一套人马覆没后,另一套人马仍然能完成使命。于此亦可见中共在“重庆号”的策反上心思有多细、功夫下得有多深。中共党员的努力终于见效。1949年2月25日,“重庆号”在上海吴淞口外反叛国民党,向中共占领的辽宁葫芦岛驶去。在驶往葫芦岛的行程中,准尉书记官曾明道和轮机部士兵杨绳祖跳海自杀。“重庆号”于3月4日到达葫芦岛。3月17日开始,国民党空军连续对“重庆号”进行轰炸,20日,“重庆号”被炸沉。 “重庆号”策反成功,对于中共来说是一大胜利,但这么先进的军舰终被炸沉,又是令毛泽东们十分遗憾的事。

1949年一二月间,中共派人策反浙江省主席陈仪,就导致陈仪被杀。陈仪,浙江绍兴人,1883年生,早年几度赴日留学学习军事。1914年陈仪应召到北京政府任政事堂统率办事处参议。1915年11月,蔡锷秘密离京,袁世凯派陈仪追赶,陈仪在天津溜达了几天,以“追不到”答复袁,陈亦旋即辞职回乡。1924年,孙传芳开始成为东南霸主,陈仪投到孙麾下,出任浙江第一师师长、徐州总司令,1926年被任命为浙江省省长。蒋介石率国民革命军北伐,陈仪向蒋介石输诚,归顺了国民革命军。这也算是对孙传芳的反叛,尽管蒋介石可能并未进行策反。南京国民政府成立,陈仪先后任军政部兵工署署长、军政部常务次长、军政部政务次长。1934年1月,蒋介石敉平福建事变,任命陈仪为福建省政府主席,陈仪自此主闽政近八载,其间,还兼任全省保安司令、驻闽第二十九集团军总司令。1945年8月,日本投降,台湾亦回归中国,陈仪受命接管台湾,被国民政府任命为台湾行政长官兼台湾警备司令,同时负责对台湾日军的受降。应该说,蒋介石对陈仪总是委以重任的。1947年2月,台湾发生民众暴动事件,即“二·二八事件”,蒋介石在陈仪吁请下从大陆空运部队赴台镇压,屠杀民众几万人。对“二·二八事件”,陈仪当然负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二·二八事件”后,陈仪被解除职务,赋闲至1948年6月,才被国民政府任命为浙江省主席,这是陈仪二度主浙。

陈仪复出主浙,中共便动了策反的念头。中共党员胡允恭受命做陈仪工作。胡允恭是陈仪的老部下,此前与陈多有接触。胡允恭在《陈仪在浙江准备反蒋纪实》一文中说,陈仪从上海寓所赴杭州上任后,党组织就派其到杭州见陈,临行前,胡对“上海的领导同志汇报对陈仪的工作”,并与领导进行了详细的商量,“认为可明确向陈仪指出蒋家王朝各方面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特别是蒋介石所依恃的美式装备的军队损失惨重,无法再战。此外,要告诉陈,根据中共中央和毛主席的科学预见,几年内将完全肃清蒋家王朝一切残余势力,解放全中国。”胡允恭没费多大劲,就让陈仪信服了自己。弃暗投明,对陈仪来说不是第一次。当初能弃孙传芳而投蒋介石,现在怎么不能弃蒋介石而投毛泽东呢?当然能!陈仪还提出拉着时任京沪杭警备总司令的汤恩伯与自己一起投奔光明,并且信心十足地对胡允恭说:“恩伯和我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他简直就是我的儿子,志安坊的房子(引按陈在沪住宅)就是他送我的。这次我来浙江,出于他的劝告。反蒋是他先提出来的。 ”

陈仪与汤恩伯关系的确非同一般。汤恩伯是浙江武义县人,1900年生,原名克勤,算是陈仪的同乡晚辈。陈仪在孙传芳手下任军职时,穷愁潦倒的汤恩伯,经人介绍认识了陈仪,陈仪每月资助汤五十元,送汤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汤恩伯自然对陈仪感恩戴德,对陈仪跪称“恩师”、“义父”,并改名“恩伯”,后来,又娶陈仪义女为妻。陈仪说汤恩伯“简直就是我的儿子”,并不为过。但是,汤恩伯与蒋介石的关系也不同寻常。1926年夏,汤恩伯从日本回国,在陈仪举荐下进入军界任职。1928年3月,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在南京开学,汤恩伯入校任职,历任军事教官,第六期上校大队长,总教育处少将副处长。在军校任职时,汤恩伯编写的军事教材颇受好评。进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对汤恩伯步步高升极其重要,因为这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乃由黄埔军校改制而来,是搬到南京的黄埔军校。所以,汤恩伯后来成为了蒋介石的嫡系,是黄埔系的骨干分子。陈仪固然是汤恩伯的大恩人,但蒋介石也对汤恩伯恩遇有加。当陈仪要拉着汤恩伯一起反蒋投共时,汤恩伯可能遇上了一道伦理难题:陈仪和蒋介石都是自己的恩人,现在一个恩人要拉着自己反对另一个恩人,如何是好?

汤恩伯与陈仪虚与委蛇了一阵,终于向蒋介石举报了陈仪的通共和图谋公开反叛。于是,陈仪被拘押。但蒋介石并没有马上杀陈仪,而是把他带到了台湾,直至1950年6月才将陈仪处决。应该说,蒋介石手捏陈仪这枚棋子,下了一着不错的棋。陈仪主政台湾期间,发生了“二·二八事件”,台湾人对陈仪当然普遍仇恨。把陈仪带到台湾来杀,既泄了台湾人因陈仪屠杀台湾人民而对之产生的心头之愤,也泄了蒋介石因陈仪通共和谋反而对之产生的心头之愤,可谓一石而二鸟。当然,前者是更重要的。国民党刚刚在小小的台湾岛杀了几万人,现在又要在台湾安营扎寨、长期赖下去,必须缓和与台湾民众的关系,虽然陈仪的罪名是“通共”,但蒋介石确有杀陈仪以谢台湾百姓的意思,不然没有必要漂洋过海地把陈仪带到台湾来杀。至于汤恩伯,当陈仪对他挑明叛蒋投共的意图时,就只有两种选择,与陈仪一起投共或向蒋介石举报陈仪的通共,没有第三种选择。既不与陈仪合伙又不向蒋介石举报,那是不行的,因为一旦陈仪反叛,自己应有知情不报之罪。

在出卖陈仪之前,汤恩伯一直对陈执弟子礼甚恭。据说,当汤恩伯已当上蒋介石的中将时,人前人后,仍口口声声说自己有两个父亲,一是“生我者”,一是“育我者”。每当陈仪到南京,汤恩伯必到车站恭迎,火车刚停,便跳上车厢,扶着“恩师”、“义父”下车。 不能说汤恩伯这是在做作。汤恩伯的真情感恩,令陈仪相信汤恩伯是绝对可相信之人。陈仪有这种心态,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因为汤恩伯几十年如一日对他的感恩麻痹了他的理智。他没有意识到,汤恩伯对他,只是能做到“苟富贵,毋相忘”,却并不能做到荣辱与共、生死相随。一般来说,即便你对人恩重如山,也没有理由要求别人与你同荣辱、共生死。“他简直就是我的儿子”,就算这没错,也不能保证他绝对不出卖你:人世间儿子出卖父亲的事情并不鲜见。进入1949年,国民党败局已定,蒋介石退据台湾,是明摆着的事。对于高级将领和官员来说,是否投奔共产党,其实就可归结为是否愿随蒋介石去台湾的问题。是否去台湾,就要看去台湾后有怎样的境遇了。那些本非蒋的嫡系、长期与蒋有矛盾的人,知道自己即便到了台湾,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与其离开故土、抛弃祖宗坟茔,到那小岛上困苦度日,不如投奔中共,这样,在中共胜利后的政治餐桌上,或许还有自己的一副碗筷。如果本来与中共没有大的仇怨甚至有旧谊,就更有理由这样想了。具体到陈仪与汤恩伯,在此问题上,就会有很不一样的想法。陈仪并非蒋介石嫡系,与共产党也没有深仇,而台湾却是陈仪的滑铁卢,台湾民众对陈仪有深仇。陈仪既是刚从台湾铩羽而归,不愿再去台湾是很自然的。陈仪既被台湾民众仇视,年龄又近古稀,决不会被重用。陈仪甚至不能想象在台湾将怎样生活下去。如果陈仪没有通共而是随蒋介石到了台湾,怎样安置陈仪会是令蒋介石十分头痛的事情。陈仪通共,实际上帮了蒋介石一个大忙,给了蒋介石一个杀他的理由。所以,陈仪选择共产党,是很好理解的。汤恩伯就不同了。汤恩伯是蒋介石嫡系,又正值英年,到台湾,仍然是红人,尽管汤到台湾后并未被重用,但那另有因由,至少1949年一二月间,汤恩伯有理由认为自己到台湾后会被重用。还有一层,那就是汤恩伯与中共有血海深仇。三十年代,在国民党围剿中共“苏区”时,汤恩伯几番充当急先锋。在第三次围剿大别山苏区时,汤曾一次杀害两千多人。中共的红军主力开始长征后,是汤恩伯率部抢占了中共“苏维埃共和国”的首府瑞金,并对红军围追堵截。这还不算。1935年汤恩伯升任军长,受命北上追剿红军,并任陕西剿匪善后办事处主任,继续进攻陕北地区的红军。在大别山,在江西、在陕北,汤恩伯都是剿共的干将。抗战期间,汤恩伯任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四省边区总司令,“主要精力用于对付八路军和新四军”。抗战结束,国共重新对决后,汤任陆军副总司令兼南京卫戍司令官,曾率12万大军进攻中共的“苏中解放区”,后又任第一兵团司令官,率八个整编师进攻中共的鲁中解放区。这样的政治和军旅历史,足以让汤恩伯认为中共与自己不共戴天了。汤恩伯最终出卖了陈仪,恐怕也是不得已之举。至于陈仪说反蒋是汤“先提出来的”,那恐怕是陈仪误解了汤的某些戏言或牢骚了。总之,陈仪拉汤恩伯一起反蒋投共,确属虑事不周、谋事不密、行事不谨。他没有好好地站在汤恩伯的立场想一想。

中共对国民党的攻势,有政治攻势和军事攻势两方面。政治攻势,抗战期间就很猛烈。抗战期间,中共高举“民主”的大旗,要求言论自由、反对国民党一党专政、主张成立各党平等的“联合政府”。抗战结束后,中共的政治攻势更其猛烈,这时候,中共的政治诉求可概括为两条:“政治民主化”与“军队国家化”。中共的政治攻势取得了巨大成功,许多人,尤其是众多知识分子,在国共相争中选择了共产党。中共在军事上战胜国民党,策反了近九十万国民党部队,是原因之一。那么多国民党部队叛蒋而投共,其实并不难理解。

1926年蒋介石挥师北伐时,中国处于军阀割据状态,这种状态延续好多年了。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时,中国还远远谈不上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此后,蒋介石仍不停地与各地方势力进行军事较量。各地方势力,并不真正认同中央政府,也并不真买蒋介石的账。至于各地的军队,也只知忠于各地的军阀,并没有忠于国家的观念。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蒋桂冯阎仍然打来打去,其实是中共的“红色割据”能够存在的重要原因。这一点,毛泽东在写于1928年10月的 《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中,说得很明确。毛说:“一国之内,在四周白色政权的包围中,有一小块或若干小块红色政权的区域长期地存在,这是世界各国从来没有的事。这种奇事的发生,有其独特的原因。而其存在和发展,亦必有相当的条件。……因为这种奇怪现象必定伴随着另外一件奇怪现象,那就是白色政权之间的战争。……因为有了白色政权间的长期的分裂和战争,便给了一种条件,使一小块或若干小块的共产党领导的红色区域,能够在四周白色政权包围的中间发生和坚持下来。湘赣边界的割据,就是这许多小块中间的一小块。有些同志在困难的和危急的时候,往往怀疑这样的红色政权的存在,而发生悲观的情绪。这是没有找出这种红色政权所以发生和存在的正确的解释的缘故。我们只须知道中国白色政权的分裂和战争是继续不断的,则红色政权的发生、存在并且日益发展,便是无疑的了。”这道理很简单。既然蒋介石仍在与各路诸侯打个不休,就不能指望各路诸侯真正替蒋介石剿共;既然各路诸侯之间斗个不停,中共就有了空子可钻。蒋介石当然有国家观念,视中共为国家大患。但各地诸侯,却没有必要也像蒋介石那样仇视共产党。相反,共产党的存在,或许还对他们的生存有利,至少,有共产党在与蒋介石为难,使得蒋介石不能以全力对付他们。抗战开始,蒋介石以抗战的名义组建了“国军”,以民族大义把各路诸侯勉强团结在自己周围。日本人不同于共产党。覆巢之下,安得完卵?国家亡了,要在某一地称孤道寡也不可能。当国家面临灭顶之灾时,各路诸侯也只得响应蒋介石的号召,投身抗战。再说,不这样,自身的存在也失去了道义上的“合法性”。当然,各路诸侯在抗战中的表现是不一样的,有的奋勇当先,没有太多的私心杂念,也有人把保存自身实力放在首位,韩复榘就是典型例子。抗战结束,蒋介石原来把各路诸侯团结在自己周围的理由又丧失了。因为要打日本人,所以各路诸侯听从中央政府的号令。现在,日本人打跑了,还有什么理由要一切听从蒋介石的指挥呢?当剿共又成为唯一的军事目的时,局面似乎又回到了抗战前。抗战期间,蒋介石虽然用民族大义把各路诸侯拢在一起,共同打日本,但蒋介石与他们之间固有的矛盾并未消失。蒋介石与他们仍然在相互提防着。抗战期间,蒋介石的嫡系与非蒋介石嫡系的部队,在武器装备上、在后勤保障上,也往往有差别,这也使得那些非嫡系的部队有理由对蒋产生新的怨恨。这些,都为中共在抗战后策反他们创造了条件。更何况,有些非嫡系部队将领、有些杂牌军的军头,本来在抗战期间就与中共私相往来,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早就有了跑到另一条船上的打算,抗战后这些人当然很轻易地就被中共策反了。当战局明显有利于中共,当国民党全面失败的可能越来越大时,那些非蒋介石嫡系的将领,那些杂牌军的军头,就要考虑自己的后路了。他们知道,跟随蒋介石到台湾,只能是被冷落、被欺侮,那还不如当一回共产党的“功臣”。用这“功”,在中共胜利后或许还能换得一点生存空间。这些人能够反叛国民党,还有一个原因,即他们中的有些人,本来就是叛来叛去之辈,此前曾不只一次地换过主子,现在再换一回,毫无心理上的障碍。

归顺中共的高级将领,情形当然也是并不完全相同的。有的是自己就是中共策反的对象,有的则是在部下裹挟下走到了中共阵营。长春守将郑洞国是如此,“重庆号”舰长邓兆祥归顺中共的情形与郑洞国多少有点相似。时平在《“重庆”号巡洋舰起义始末》中说,中共并未敢把邓兆祥作为策反对象,只是在反叛者“控制了全舰”,逼邓兆祥做出选择时,邓才“毅然同意”指挥舰只驶往中共占领区。实际上,邓兆祥在环绕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下,也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否则就可能被打成马蜂窝。看到国民党败局已定而积极响应中共党员的策反,是为了在新政权下能混下去,这种心态具有普遍性。1949年春,中共渡江之前,成功策反了江阴要塞守军,这对中共渡江胜利也具有重大意义。其时任国民党江阴要塞司令部参谋长的梅含章,在《江阴要塞解放的片断》一文中,对自己当时的心理有这样的回忆:“我参加起义小组,当时思想深处真实情况,是看到国共两党斗争尖锐,将来究竟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我和蒋介石是浙江同乡,是黄埔八期学生,又是陆大(引按中央陆军大学)十七期毕业,手中有‘黄、陆、浙’三张王牌,在蒋帮部队里是够混了。但是共产党一旦胜利后,我怎么办呢?我一张牌也没有,我就不能混了。因此,为了给自己留后路,能够在共产党胜利后情况下,也能够混起见,所以就想有机会最好通过一个关系,对共产党也有所表现,作为我日后能够混的一个出路。”

至于普通士兵,本来当兵就是为了吃粮,一般也不会对归顺中共有什么异议。何况,中共在土改中还实行了 “国民党士兵分田废债”的政策呢,这对动摇国民党普通士兵的军心当然很有作用。共产党都给咱分了田地了,咱欠人家的债也给免了,投奔共产党,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中共在实行“国民党士兵分田废债”政策的同时,还对国民党部队发起了“索夫还子”运动,即动员那些有人在国民党部队当兵的家庭把人召回来:动员妻子把丈夫叫回来,是为“索夫”;动员父母把儿子弄回来,是为“还子”。没错,共产党都给你分了田地了,你欠人家的债也不用还了,还在那里打共产党吗?快丢下枪,回来种地吧!

2014年1月31日,旧历正月初一夜改定

注释:

(1)张迁贵:《解放战争概述》,见《党史资料与研究》,1987年第4期。

(2)(8)(17)(24)(26)(43)(44)(46)(47)(53)见《毛泽东年谱》下卷,第 275 页,第261页,第87页,第42页,第145页,第80页,第362页,第362—363页,第363页,第463页。

(3)杨奎松:《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江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10月第4版,第194页。

(4)杨奎松:《战后初期中共现代军事装备何处来》,见作者论文集《读史求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11月版。

(5)(22)(23)(25)见《中国人民解放八十年大事记》,军事科学出版社,2007年12月版,第256页,第205页,第205页,第205页。

(6)见向青、石志夫、刘德喜主编《苏联与中国革命》,中央编译出版社,1994年1月版,第522—526页。

(7)见陶涵《蒋介石与现代中国的奋斗》,时报文化出版企业有限公司,2010年3月版,下卷,第464页。

(9)(10)(19)(20)(21)(50)见《刘少奇年谱》,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9月版,下卷,第95页,第104页,第36页,第124页,第131页,第65页。

(11)见《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6册,中共中央学校出版社,1992年10月版,第554页。

(12)见《毛泽东书信选集》,中国人民解放军出版社,1984年1月重印,第34页。

(13)(14)(15)(16)见《吕正操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2007年8月版,第32页,第36页,第41页,第44页。

(18)(28)(34)(35)(36)(37)(38)(39)(45)(48)见《周恩来年谱》,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年9月版,下卷,第736页,第544页,第643—644页,第703页,第501页,第544页,第577页,第579页,第811页,第811页。

(27)(30)(33)见《周恩来年谱》,中央文献出版社,2007年9月版,上卷,第385页,第395页,第406页。

(29)见邓锡候《我在川西起义的经过》,载《文史资料选辑》第17辑。

(31)见《刘少奇年谱》,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9月版,上卷,第223—224页。

(32)(40)(42)(49)见朱宗震、陶文钊著《中华民国史》第十二卷,中华书局2011年7月版,第254页,第206页,第208—209页,第210页。

(41)郑洞国:《我的戎马生涯》,团结出版社,1992年版,第504页。

(51)(52)见时平《“重庆”号巡洋舰起义始末》,载《江苏文史资料》第30辑。

(54)胡允恭:《陈仪在浙江准备反蒋纪实》,见《陈仪生平及被害内幕》,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6月版。

(55)郑文蔚:《陈仪之死》,见《陈仪生平及被害内幕》一书。

(56)见《中华民国史·人物传》第六卷,第3415—3416页。

(57)毛泽东:《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见《毛泽东选集》第一卷。

(58)梅含章:《江阴要塞解放片断》,载《文史资料选辑》第32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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