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
种子从容绕过头顶的石头
常春藤寻找着灌木和岩壁攀爬着上升
大雨未至,搬家的蚂蚁大军浩浩荡荡
这些微弱而盲目的事物
为何方向如此坚定
我曾追问过一只南飞的候鸟
而它消失在赴命的队伍中
我也听说过非洲草原上长途迁徙的马群
在饥饿、疲惫和猛兽的眈视之下
有多少死于中途,又有多少在路上诞生
只有大地上奔腾的号角经久不息
我也像所有人那样爱过,失落过
我挖着、翻着追问爱情,它从未显现
而年轻的恋人们像浪花推动浪花
我知道那亘古的爱
时刻牵系着,让我不得不献出自己
水滴消散于长河,潮汐向着月亮涌动
万物被那些神秘之物引领
这短暂的此生,这渺小的身体,为何
它如此丰富和美
在流变中我追问着,我敲打着它
我要敲打出它的魂魄
让它交出我,向着那永恒之河
田地消失了,换成了一片片规矩的楼房。
植物只留下听话的,点缀在坚硬的水泥中间。
许多鸟像许多星辰一样消失了,
瓦蓝的天空换成了灰白的雾霾之网。
老人们消失了,换成了一个个新人。
这是我的家园,它的名字还叫张庄。
我的童年在这里消失了。我要慢慢
把它挖出来,像煤一样点燃。
走在铁一样的城市,历史消失了——
许多古老的路名,换成了商界品牌的名字。
我爱的人都在变老,她们不能停下来
等一等我的爱。
所有经历着的都在消失。我要把心交出去,
在语言里刻下标记,绘出灵魂的地图。
挖掘机和搅拌机轰响,心灵的工地也在轰响。
点点的灯火掩映,请跟我重回故乡。
谈起老房子的改建,我想起三十年前
你重修那更老的房子时,正是我这般年纪。
你健壮有力的身形,仿佛我的身体
穿着你的名字,在砖瓦与泥水之间;
在亲人和陌生人之间。母亲也穿着奶奶的名字;
妻子穿着母亲的名字,更多的人
穿着另外的名字。就像三十年后,
你穿上我,把一个人的视野指给我看。
父亲,我们生活在彼此重叠的部分,
它让我们感到这样厚重而又悠长。
风穿过我们共同的屋顶,吹向远方,
仿佛天空下一场恒久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