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王长征
来北京几年,如果说自己身上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太爱买书了,在京城买书给我增添不少烦恼。作为一个外地人,人生地疏,在北京混不容易,要时常搬家,行李家具都会成为累赘。我由于爱看书,就落个买书的坏毛病。这些书又多又重,一个月就能积攒一大堆,提起来让我不禁苦笑。
记得去年刚来北京时,工作还没着落,就列了一个书目,让爸爸把家中的一些书籍邮寄给我。第一周先是住在朋友家里,看到我弄来一大堆书,朋友直撇嘴:“弄这玩意干什么?还占地方,你能都看完吗?”说完还叹气,好像我是一个败家子一样。我心里有些苦闷,就想着赶紧找房子,免得受人白眼。没想到搬家时,我那个中介,一个东北大汉,看到我背了一箱子书,冷着眼看我,把我当成一个笑话看。他对我说,你小子弄一堆破烂在北京能混下去?做梦吧!我就不明白了,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爱看书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啊,怎么都一个个不待见我呢?后来我还真尝到书带给我的苦恼。
先是搬家来说,我除了买书以外,还弄了台彩电、DVD打发时间,搬家时不想要时,能把这些家电卖给邻居。但是这些书呢?不但没人要,恐怕还要倒找钱给别人呢。如果卖给收破烂的,一大箱子书给几块钱岂不心疼死?毕竟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心爱的图书,怎能舍得让它们回收变成纸浆?就拿今年五月份一次搬家来说吧,为了能妥善安排,我在搬家前一周就把图书整理一下,陆陆续续往老家邮寄,寄了三四次就受不了了,快递费都让我承受不起,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最后好在附近住着一位科学家,算是文化人了,用一百元现金买走了我五百本书(主要是《弟子规》《论语》《道德经》等国学读本和一些文学杂志)。
在家乡县城时,我喜欢逛地摊、淘书店,经常用便宜的价格买到好书。尤其是一些过期刊物,像《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五块钱就能买一本,京城找不到这么便宜的地摊。县城的一些书摊老板好多都是文学爱好者,有几个还是“作协”的,看到买纯文学的贫困学生,有时候也会做一些让利。我在北京想买一些文学期刊只能从报亭,报亭的老板们虽说天天和这些作品在一起,但修养和内涵一点也没受到好作品的影响,他们眼里只有钱。每当我走向报亭,那些势利的经营者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知道,虽然我学着城里人穿着光鲜的衣裳,但我的底子还能让他们看出我是彻彻底底的农村人。他们寸步不移地注视我,并非关怀农民子弟而时刻准备服务,他们是怕我“顺手牵羊”偷走他们的杂志。
这些杂志是按原价销售的,有一次我同时喜欢好几本杂志,想都买回去,可口袋里没那么多钱。小老板一定看出来我的窘迫了,他很快发扬了“高人一等”的精神,立马用鄙夷的目光剜我,嘴里还嘀咕着:“没钱看什么书?乡巴佬”。我心里当时那个气呀,肚子都快炸了,但是想到这是在天子脚下,自己一个外来人还是谨慎一点好,千万不能惹事,指不定报停是哪个首长的亲戚开的呢,说灭掉我这个草民简直轻而易举。人们都说和气生财,做生意的哪有挖苦顾客呢?可这个小老板为什么说话那么伤人心?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农村的孩子吗?我一点也不明白,伤心极了。
后来我和同在京城的一个文友说起这事,他听完就说我笨:“你干嘛一次买这么多,一次买一本不就行了,付钱就走,要多潇洒就多潇洒”。我一想,是啊!我买那么多书干嘛,没想到该你受的气怎么也躲不掉,只买一本的话我实在难以抉择,就翻来覆去的比较。这次我去了北京西站马陆对面的一家报亭买书,报亭老板看到我翻书,十分不耐烦地咋呼:“不买别乱动!看上哪一本想好再买!”我一听气又来了,我只不过看了看目录,想知道这一期都有哪些作家的稿子,买菜还要检查有没有烂叶子呢,书是精神食粮,难道我就不能挑自己喜欢的?我没理睬他,继续盯着目录上几个作家名字做决定,没想到老板“啪”的一声合上了书,伸手把我推开了,嘴里嚷道:“你聋了吗?不让翻还翻!”这个老板长的五大三粗,脸比煤灰还黑,脸像狗熊,还长着一颗长长的獠牙,我怕极了,生怕他一不小心扑过来在我的身上撕咬一口。西站那地方鱼龙混杂,这家伙说不定有什么黑社会背景,我一个文化人和他计较简直丢身份,于是我灰溜溜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更是难过,这家伙长那么丑,脾气要是再不好点,生意怎能好呢?最主要的是,我选的书都是好书,势必影响我做个好人,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越想我越伤心,眼里还流了泪。跟朋友一说,朋友反而嘲笑我:“看你那两股蛤蟆尿,没出息,为了不受气,下次也别挑了,管它里面是哪个作家写的呢?实在看不下去的文章就用来擦屁股”。
我心里略略好受一些,也许我只能这样了。也许更好的办法就是我再也不买书了,就像领导说的,“好好做一个记者,没事看什么文艺作品!简直是吃饱了撑的。”我也想戒掉啊,可是我这人就是没出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养成了喜欢买书买杂志的习惯,有时候暗暗发誓,下次再买就把自己的爪子剁掉,可是每当我路过报亭,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前几天,我去万寿路办事,附近有一个报亭,老板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而且万寿路是军事文化圈,附近有很多军人,我想这里的人该不会那么欺负人吧?我吸取了前两次经验,眼镜粗略一扫杂志种类,抓起一本《北京文学》就掏出了十块钱,我经常买,所以对价格特别熟悉。正当我转身离开,老太太忽然喊住了我:“站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心里一咯噔,以为又要受气,原来是没看清杂志。我回答道:“是《北京文学》”。没想到老太太一只手伸向我:“《北京文学》这么厚,怎么才十块钱?”天哪,还有活路吗?我经常买,难道不知道价格吗?她天天卖,价格岂不是更熟悉?我把杂志递给她,她翻开封底,确实是十块钱,她上下打量一下我,用难以相信的语气说到,活见鬼,还真是十块钱。
既然价格没问题,我想可以离开了,没想到老太太又叫住我:“你小子怎么买书这么利索?”,问完她做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来,立马拿出我给的十块钱反复查看,当她确定钱没问题时,还是不放心。我想,我之所以这么利索,不就是不愿意受你们这些人的气吗?可是,作为外地人,无论你怎么做,做多好,你在某些人眼里都是天生的受气筒。
前几天,我刚回家,碰到了小区物业经理。他递给我一个包裹,里面是我刚发表的一个小说。我生怕受到笑话,决定拿到作家屋子里拆阅,没想到经理跟到了我的屋里,非要一阅。当他看到我的名字时,嘴里忍不住啧啧称赞。没想到过了两天,他还递给我一把钥匙,告诉我那是楼下信箱的钥匙,并且告诉我,我是小区众多房客里唯一一位有信箱钥匙的人,我立马诚惶诚恐,但也有点骄傲,这是我在北京唯一一次因为书受到陌生人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