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宗龙
万物皆我的草木之心——读黄小培组诗《推开栅栏的风》
△ 林宗龙
林宗龙,80后,生于福建福清。福建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星星》《青年文学》等刊物,现居岛上。
“寻找家园”是所有人永恒的哲学命题,它是地理的,身体的……更是精神上的存在主义追问,隐匿着时空的密码和万物的秘密。面对时空和万物,黄小培好似长着一双嗅觉灵敏的触须,因而他的诗,能够在平静的呼吸中,流淌出某种内在而有力的震动和鸣响,弥漫着电影大师基耶斯洛夫斯基镜头里不动声色的氛围美学,虚无而易感,好像就在你身边,却不见踪迹,但“它”确实存在着,并且很重要地存在着,与每个个体的命运看似无关紧要,却是紧密相连。
而黄小培恰巧抓住了那一刻令人心“碎”的瞬间,那是独属于他灵魂内部显微镜式的生动演绎,却有着所有人面对自然面对自我普遍的生命叩响,那是一颗草木之心底下散发着光和热——万物皆我的情怀,那是他的“家园”,有山,有水,有光阴一般的美德。
《在白龟山水库》诗中,黄小培完成了一次桃花源式的精神摆渡,“把自己安置在安稳的中心”,在一个永恒而合理的平衡点,“认真恋爱。成家。生儿育女/从易逝的事物中找出这些小理小想”,这是世俗生活之上的隐士情怀,在微小的平方里,寻找更为辽阔的次元。如果说这首诗在诉说大多数普通人对于乌托邦最平常也最简单化的想象,那么在《漫步汝河滩》《和夏汉、森子、高春林游凤凰山》《红石山》等诗中,则看到了黄小培对自我的一种“在路上”的精神回归,那是英国诗人兰德式“我热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的与世无争的超脱之境。
面对自然,黄小培同样是谦卑的,忘我的,真实的,甚至是毫无保留的。因而,他的柔软能够轻易地渗透到万物的内部,从而具备了将万物最本真的柔软唤醒的能力。“荆花跑向遍野,喷出蓝紫色的/薄雾,让红石山轻盈地越过一阵微风”,“我突然想到了油菜花,它的广阔/的动荡,让山头有了平缓倾斜的走势”,这些蒙太奇式的情景置换,虚实之间,充满了力学的画面感外,还流露出一股不可言说的神秘气息。
对于每一个诗人来说,“气息”就是他诗歌里所呈现出的“气质”。无疑,黄小培语词之间那宛若“空气中有着早些天的雨水”的气息,构造了他诗歌里“万物皆我,我即万物”的美学气质。因而,你就不难奇怪,任何的一个简单的或者陈词滥调的意象,都能成为他构建自我寻找家园的魔术匣子。他不是魔术师,却能够像魔术师一样用简单的道具制造出一场巨大的漩涡。
“除了我,就是无边无际的麦田/风吹麦浪,心朝向虚无/虽然并不能倒空一切/当个体与集体主义对立/只用渗透一丁点孤独就足以/和整个人类为敌/和伟大的辽阔比起来/一个人更像是天地之间的一处接缝”,他写“风吹麦浪”,并不是一种静态的感觉描述,而是将人类普遍的的虚无感和孤独感,置身在意象之间的微小而紧密的连接之中,因而有了更为具象的隐喻,更为可感的象征,形成一种充满张力的动态的诗意美学。
“雪还很小。罕见。万物的本色/交给想象中的白蝴蝶/跟随它的小眉山偶遇小感小冒/我也在下雪/我和植物把握同样释重的呼吸/替还未获得果实的人/接受纯洁。越浓就越苦/”,他写“雪”,并不是简单地借物抒怀,而是一种身体力行的在场感写作,雪仿佛不是外物,而是他体内一种有思想的活质,会像人一样呼吸和说话,甚至有着比人更为敏锐的感知能力,这时的“雪”早就被“人化”被“神化”了,变成精神的物象和符号。
“一些风景终于败退下来,像退潮/流逝者带走浮云/……又是浮云。我越来越记不清/自己在等待什么了/常常是一颗心:空空/行走并遗忘/晴朗的天空下,掠过信鸽的/喘息,一根羽毛飘着飘着/就不见了。我在想/把收到的信沿原路退回去,能不能找回爱人和童年/那么多年,光线从窗子流进来/又流出去,我都没试图做些什么”,在《高脚杯》中,他把这个普通的容器塑造得像一个庞大的时间机器,任何的事物在里头空空地出现,空空地行走,然后空空地消失,抑或者这个普通的容器,就是他内心的器物,像沙漏一般,尝试着去装那些出现在身边的事物,却像沙子一样不停地在流走,这是何等的虚无和荒凉。可以说,黄小培具备了娴熟的将普通意象精神化的能力,情与思总能巧妙地融入在意象里,让意象本身具有多义性和生命力。他总是能够用一种很平静的方式,在揭示和接近存在的本质。
在当下要么直白无味要么混乱晦涩的两极化诗歌写作生态中,黄小培“及物走心”的写作姿态,就像十月桂花的清香,或者是湖水在夜晚的微澜,给人明丽之感。他的诗,渐成风格和气象,有着他自己的情欲和温度,自然而然,就像万物的原色,没有过多刻意的渲染,随着日出日落变化着光泽。他的气息和语调,如同他诗里常常触及到的那些虚空一样,总是不紧不慢,该来的时候来,该省略的地方省略。一个优秀的诗者,是懂得将一个词语如何安放在一个合适的盒子里。无疑,黄小培深谙此道。
责任编辑:李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