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曾寿诗歌创作简论

2014-11-14 05:20程翔章
新文学评论 2014年2期
关键词:诗集

◆程翔章

“同光体”是活跃在清光绪(公元1875—1908年)、宣统(公元1909—1911年)乃至民国初年诗坛上的一个重要的拟古诗派。因为“同光体诗派”宣称在诗学上与宋诗派是一脉相承的,故学人们又将它称作后期宋诗派。此派中的大多数诗人在清朝灭亡后,仍以清遗老自居。陈衍、郑孝胥、沈曾植和陈三立是“同光体诗派”前期的代表诗人,陈曾寿则是这个诗派后期的代表诗人之一。

陈曾寿(公元1878—1949年),字仁先,号耐寂、复志、焦庵等,湖北蕲水(今黄冈市浠水县)下巴河人。

陈曾寿出生于官宦书香之家,曾祖沆,清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状元,官至四川道监察御史;亦是清代中叶著名诗人。祖廷经,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进士,官至内阁侍读学士;亦是清代中叶诗人和名御史。父恩浦也是读书人,但仕途不得意,没有功名,仅获中书科中书的虚衔,未出仕过。母周保珊,为清漕运总督周恒祺之女,知书识礼,善书法。兄弟姊妹八人,陈曾寿是陈家的长子。

生活在这样的官宦书香之家,陈曾寿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传统教育;受家庭的影响,他自幼就树立了广学博览,通过科举考试,进士及第,走上仕途,做一个忠君爱民的好官的理想。他的勤奋好学得到很好的回报:他十八岁便考取秀才,二十岁又选为拔贡。曾入两湖书院深造,师从梁鼎芬。张之洞爱其才,招入幕中。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他与其二弟曾则、三弟曾矩一起应湖北乡试,同科中举,一时传为佳话。次年(1903年),曾寿进京会试,连捷成进士,授刑部主事。时张之洞在湖北实行新政,遂聘陈曾寿、梁鼎芬、陈衍、陈三立、沈曾植、郑孝胥等人为幕僚。不久去日本任留日学生领队。光绪甲辰(1904年),回国应经济特科试,列高等。寻转任学部主事。张之洞入阁后,对其颇为重用,累迁至员外郎、郎中。宣统三年(1911年)升都察院广东道监察御史。

未几,辛亥革命爆发。入民国,袁世凯窃国,许以提学使,未赴任;寄居上海。其间曾回湖北老家一段时间。随后举家迁至杭州西湖,建别墅于小南湖。与俞明震为近邻,时相酬唱。陈氏喜爱梅、菊,而其别墅的庭院中又有梅树数株,遂用姜夔《暗香》词起调“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句,名其居为“旧月簃”。而曾寿家原收藏有元代吴镇所画之《苍虬图》(即所画之“松”),甚爱之,常临摹之,因名其书斋为“苍虬阁”,又以之名其集,并以“苍虬”、“苍虬居士”自号。

1917年“张勋复辟”时,陈曾寿与沈曾植、胡嗣瑗等人曾积极参与谋划,并出任学部右侍郎,只是昙花一现。复辟失败后,陈曾寿南返,奉母幽居杭、沪两地、流连山水十余年。其间,仅于1919年去北京清华大学任教一年多时间外,其他时间都在杭、沪,常与冯煦、陈宝琛、陈三立、沈曾植、郑孝胥、梁鼎芬、俞明震、朱祖谋、况周颐等社会名流往来唱和。他对故去的“大清”念念不忘,尝约束家人不用民国年号,以清遗老自居。

闲居日久,积蓄耗尽,陈曾寿只得靠出售诗文、字画来维持生计。1925年,陈曾寿赴天津静园,追随溥仪。1930年,因陈宝琛的推荐,又担任溥仪妻子婉容的家庭教师。“九一八”事变后,溥仪潜往东北作日本的“儿皇帝”。曾寿先就不赞成溥仪去东北,自己更不愿前去;后因溥仪多次函电相催,还是去了长春,仍为“儿皇后”之师。在长春,除了做“后师”之外,陈曾寿明确向溥仪表示:不担任伪政府中的任何职务,仅出任过为溥仪个人服务的特设机构的“内廷局长”(后改名“近侍处”)、“近侍处长”、“陵庙事务总裁”等职位。因为出任的是“儿皇帝”之臣,欲尽忠“大清”却不能自主,处处受日方牵制,陈曾寿只好辞去“陵庙事务总裁”等职务,于1942年举家迁居北京、上海,直至去世。可以说,陈曾寿克服重重困难,坚守“不事二主”的封建纲常,对溥仪忠心耿耿,始终不贰,是以一个效忠清室的遗老形象终其一生的。他的这种政治立场与现实社会又是格格不入的,到头来只能是悲剧结局。

陈曾寿工诗词,亦善书画。著有《苍虬阁诗集》十卷及续集二卷、《旧月簃词》一卷,并选有宋人词编为《旧月簃词选》一册。今人张寅彭、王培军编校有《苍虬阁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陈曾寿平生喜爱吟诗填词,将平日所见、所闻、所行、所感,皆记之于诗词。据我们今天所能见到材料看,陈曾寿留下来的诗约1100首(另有100多首词)。其诗初学《骚》、《选》,后学韩愈、李商隐、王安石、黄庭坚、陈师道,上溯陶潜、杜甫,时人则受陈三立影响较大,诗名与江西陈三立、福建陈宝琛并称为“海内三陈”,亦有学者称其与陈三立、郑孝胥鼎足而三。早期所作咏松、咏菊与山水纪游之作,名篇颇多,具有雄深雅健、温婉深微的特点,为时人推重。请看他的《和人咏松二首》:

孤松

万雪一东道,雄担嗟尔能。枯心生世界,寒色起锋棱。绝谷空无待,弥天气若凭。风来助呜咽,无泪洗崚嶒。

疏松

坚瘦入松骨,疏疏天色中。何心动鳞甲,无力补秋空。叶劲风犹满,翎寒鹤未丰。冷筇久孤倚,寥阔思何穷?

这两首诗虽语言不多,但准确地将孤松、疏松卓然超迈、挺拔奇倔却又显得孤独与苍凉的形象突现在读者面前,并能于景中寄意,借咏物抒怀,营造了一种雄劲、苍幽的意境,显示了高超的写作技巧。其《种菊同苕雪治芗作》(七首选一)云:

春花态多方,维菊实兼之。吐纳九秋精,变化绝思维。衣白与衣黄,洒落天人姿。入道初洗红,连娟青娥眉。缤纷天女花,微笑难通辞。亦现庄严身,狮象千威仪。颇疑造物巧,意欲穷般垂。得非骚赋魂,抟化为此奇。世人立名字,与俗同妍媸。心省不能言,此妙无人知。

此诗系诗人五古组诗中的第五首。它叙写菊花的形态,可说是将其写得意象万千,扑朔迷离,极尽其妙,却又自叹尚未道尽,实在是爱菊至深。他的《纪梦》写得更是奇妙:

仲冬廿三夜,霜重气惨悽。小极拥衾卧,入梦初不知。手画寒菊卷,枝叶纷离披。揽之不可尽,俄化龙躨跜。回旋呢我旁,意若相护持。是时寒嗽作,痰汩汩若糜。时时唾之盂,若以印印泥。泥印满图卷,携之踏荒蹊。……

这可说是一首绝妙的诗:它先由睡梦中手绘之“菊”幻化为实物,又由植物进化为动物,再变成为呵护病中之他的家庭一员;而他的将“痰”幻化成种菊之泥、绘菊之印泥,则使自己与菊花之间的关系更加水乳交融。诗中不仅写出了一次绘画过程的完成,而且表现了潜意识中与菊花的那种亲密关系,其构思实在是奇巧。再看他的《苕雪与觉先弟先后寄菊数十种,日涉小园,聊复成咏》(六首选二):

种菊无百本,朝夕涉小园。晴宵定微风,清露一何繁。叶翻急雨态,花漾千珠盘。泠泠沁心骨,匪我衣裳单。沦浃九秋心,岁晚复何言。

亦有高秀姿,亭亭满月相。得霜乃清严,禁雨不悽怆。空室了无悦,得意千载上。龙章虽隽烈,天鲸偶遗忘。出为一大事,甘此诗酒放。

这里选录的两首诗是原组诗中的第二与第四首。诗人在诗中表现的是“叶翻急雨态,花漾千珠盘”的菊花的那种“清幽不俗”的品格,赞颂的也是菊花那“清严”、“高秀”的风骨与情致。这也正好反映了同光体诗派诗人诗歌创作的审美取向和品格追求。

从仁先吟咏松、菊的诗可以看出,他所刻意追求的是那种不依傍他人,能自立于世的“清幽”与“不俗”的艺术境界。之所以如此,很可能与诗人当时所处的那种既复杂又尴尬的身份和处境有关。

他写的怀人诗亦颇有特点。请看他的《南湖晦夜寄怀散原先生》(四首选一):

湿萤乱开合,山影霾半湖。噞喁间格磔,杂沓喧荷蒲。宵沉潜蛰作,万窍争号呼。长飙忽飘卷,飒若幽灵趋。大千入星光,贞明忽已无。一息拟终古,遥夜何时徂?握云天一角,下有青溪庐。脱袜此偃息,谛吟定何如?

这一组诗是陈曾寿于民国四年(1915)六月三十日夜晚在杭州小南湖别墅怀念陈三立(字伯严,号散原)所作。所选此诗为原诗的第一首。此诗描绘夏夜的景色,静谧中充满着动态,阴暗中显露出明亮,将写景与抒情结合起来,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

陈曾寿擅长描写景色,烘托氛围。如其《壬子二月,同恪士梅庵至西湖刘氏花园》写道:

竹树深深地,天留听雨声。山藏余塔淡,阴迥逼花明。点滴无春思,飘摇挽客情。道人寒不睡,煮茗话深更。

这首诗写于壬子(1912年)二月。虽是早春,却仍寒气逼人。一天晚上,诗人陪同好友俞明震(字恪士)、李瑞清(号梅庵,人称“清道人”)前往西湖的刘氏花园参加朋友们的诗茶之会。这“刘氏花园”俗称“刘庄”,亦名“水竹居”,原为晚清名流刘学询的别墅,在杭州西湖丁家山前隐秀桥西,背山濒水,环境幽静。楼台水榭,古朴别致,被誉为“西湖第一名园”。诗中语言警策、精炼,描绘了园中竹树幽静的环境和诗人与朋友们煮茗夜话的情景;并运用对比的手法,从而将园中的环境烘托得更加幽静,也将朋友煮茗夜话的气氛烘托得更加热烈。陈曾寿的山水纪游诗也甚为时人称道。如《观瀑亭》云:

百丈飞泉挂一亭,岩栏危坐俯冥冥。松身独表诸天白,石气寒嘘太古青。涧草无心来鸟啄,梵潮如梦起龙腥。元坛真宰愁何事,滃涌炉香会百灵。

这是诗人游览浙江省临安县东天目山观瀑亭时所写。诗中为我们描绘了一幅亭临悬崖、苍松挺拔、飞泉奔泻、涧水叮咚、道观掩映、鸟语花香的幽古奇秀的图画,不禁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此外,像他的《天宁寺听松》、《种菊同苕雪治芗作》、《戒坛卧龙松歌》、《次韵节庵师高碑店菊花》、《苕雪与觉先弟先后寄菊数十种,日涉小园,聊复成咏》(六首)、《八月十一日生日偶作》、《湖上杂诗》(六首)、《落花十首》、《湖斋坐雨》、《湖庐听雨》、《纪梦》等亦都是时人称道的名篇佳作。陈三立在为其诗集作序时就说:“比世有仁先,遂使余与太夷(郑孝胥)之诗,或皆不免为伧父。”钱仲联亦认为:其“集中咏松、咏菊以及游览山水之作,最称杰出。南湖诸作,足与觚庵(俞明震)争胜”。

陈曾寿亦有一些反映时事而为时人称道的诗,如其《游仙》云:

湘娥啼血斑竹枯,仙人游戏耽蓬壶。三山娲皇补天余,春愉秋怨世则无。绰约仙子多敷腴,中有一人独清癯。千门万户无空虚,何年再见青鸾孤。臣朔偷入骇睢盱,修廊浓花照明湖。松篁万籁真笙竽,舞殿闲煞红毡毹。忽走一殿惨不舒,白日下照空四隅。当阶设几香爇炉,绛帏朱锁网蜘蛛。天降玉棺遗双趺,清供无人付花奴。却转后院苍苔芜,金风瑟瑟催清梧。监者谓此凤所庐,旧障红墙今始除。团扇不怨秋风疏,银河咫尺千里迂。杂花破红鸟相呼,独非我春亲道书。偶戏赤水双明珠,胭脂涴井红模糊。瀛海晶银不可桴,日闻斫冰进飞鱼。九州采药群灵趋,丹成忽堕龙髯须。朔闻此言惊且吁,历三千年神不娱。影眸凄景无由驱,魂梦不敢朝华胥。仙官笑谓子何愚,海水清浅曾斯须。向来清怨钟上都,日堕月蚀真区区。仙家哀乐与世殊,玉女司册连环如,不见王母今回车。

“游仙”是古代诗人描写仙家生活常用的诗题,源于屈原的《远游》,晋人郭璞有《游仙诗》,借游仙以抒怀抱。此后历代不乏佳作,如曹丕的《游仙诗》、曹植的《游仙诗》、张华的《游仙诗》、嵇康的《游仙诗》、吴筠的《游仙二十四首》、曹唐的《大游仙》(十八首)和《小游仙》(九十八首)、卢照邻的《怀仙引》、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白居易的《梦仙》,等等。陈曾寿此诗亦以“游仙”为题,却借神话传说来写光绪帝和珍妃故事。珍妃是光绪的妃子,曾赞助光绪皇帝进行改革,为慈禧太后所恨。光绪二十六年庚子(1900年),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慈禧挟光绪帝仓皇逃往西安。临行前,慈禧命人将珍妃推堕井中。光绪三十四年戊申(1908年)十一月,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先后去世。此诗遂写于光绪与慈禧死后。尽管整首诗写得非常隐晦、含蓄,但字里行间仍然流露出对光绪皇帝和珍妃的同情和对慈禧太后的指斥。

当然,我们必须看到,辛亥革命后,陈曾寿诗歌的品格和情调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先隐居南湖,却忘不了尘世;后来好不容易出世,追随溥仪,想协助他干一番事业,但又与溥仪的思想和社会的现实不相融合,理想最终还是破灭了。这种特殊的思维模式和他特殊的人生经历,使其后期诗作,苍劲渐少,悲戚日多。虽然诗中时常流露出他的一腔忠愤和他那一片真挚而又缠绵的情致;但就整体而言,却充满了“无可奈何花落处”的那种哀怨感伤的情怀。如其《湖上杂诗》(七首选三):

残梦钧天付混茫,瓜庐仍占水云乡。荷声忽满三千界,成就南轩一榻凉。

海棠花畔叫秋虫,枕簟星光萤影中。长夜通明了无睡,虚堂流转只荷风。

愿随李广近要离,生死茫茫两不知。便赴湘流了无憾,灵均曾记目成时。

前面所选三诗分别是原诗中的第一、第二和第七首。它们既是陈曾寿幽居小南湖时的心灵自诉,更是为清朝统治者彻底没落所唱的挽歌。

不过,我们也不应该忽视,尽管陈曾寿后期的襟怀与前期诗歌有所不同,但在讲究立意的深曲、思致的幽远和感情的真挚等属于艺术个性方面,却变化不大。而且后期也有不少作品,能以其自安、自励、自守与自得其乐,来化解自身的“孤寂”,使本为消极的境界转变成积极因素。限于篇幅,此处不再赘述。

在清末民初的诗坛上,诗家甚多;就是为时人称道的大家、名家亦有不少。但像陈曾寿这样特立独出的诗家却不多。其诗既不像陈三立的奇崛奥博,又不像郑孝胥的清苍幽峭;既不像沈曾植的清远冷峭,更不像陈宝琛的温柔敦厚;而是形成了自己雄深雅健、温婉深微的风格。只要我们大略翻阅一下《苍虬阁诗集》,就会发现以下几个突出特点。

其一,就《苍虬阁诗集》的内容来说,反映的生活面不太广,无非种菊、养菊、赏菊、咏松,官场的迎来送往、唱和赠答,遗老们的诗酒之会,四处奔走效忠旧主的悲苦哀愁,等等。而诗集中写得最多、也是写得最好的诗,是他早期所写的那些种菊、养菊、赏菊和咏松的诗歌。这里不谈咏松诗,仅谈咏菊诗。前面所列举的几首(诗集中尚有不少未列举)是其代表。这些作品既是诗人前期仕途顺利、生活安逸的一种反映,也是诗人追求菊花那种“清幽不俗”的品格和“清严”“高秀”的风骨与情致的表现。其中有些写菊花的组诗,完全可以当作叙事诗来读。如他的《种菊同苕雪治芗作》七首,第一首写种菊的乐趣,第二首写与菊同志,第三首写自古以来的爱菊同道,第四首写心志难遂、幸有菊伴且由菊而悟物理并执着追求,第五首写菊花的形态、意象万千、扑朔迷离而犹叹不能道尽,第六首写菊花陪伴自己进入严冬迎接弟弟的到来,最后一首写菊花终于被严寒扼杀了、不仅没有悲伤与自责、反而大义凛然、致使诗人悲痛万分。整组诗反映了诗人从种菊、爱菊、忆菊(之同道)、赏菊、赞菊到悲菊的全过程,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诗中既写菊,也写人,而且写得回环往复、意态万千,人菊难辨,实在是自古以来咏菊诗中的上品。

其二,虽然陈曾寿诗歌的内容稍显单薄,但其形式还是颇为多样的。其诗集中各体皆备,既有五、七言古体,也有五、七言律诗,还有五、七言绝句。而在各种诗体中,运用得最熟练、写得最多、也写得最有情致的是五言古体和七言律诗。其五言古体近陶(渊明),七言律诗则近(李)义山。只是诗人们最常使用的五、七言绝句,集中不多见。

其三,在陈曾寿的诗集中,组诗特别多。如《读山谷忍持芭蕉身多负牛羊债诗句有所感用其韵为十诗》、《次韵治芗观落日诗》5首、《种菊同苕雪治芗作》7首、《咏怀》10首、《述菊》6首、《哭刘松庵》6首、《苕雪与觉先弟先后寄菊数十种日涉小园聊复成咏》6首、《三台山山居杂诗》4首、《南湖晦夜寄怀散原先生》4首、《湖上杂诗》7首、《落花十首》、《焦山纪游杂诗》8首、《觚庵先生挽诗》4首、《苏堪六十生日》8首、《小楼》10首、《冬夜杂述》10首、《怀人四首》、《小极音哑感赋四首》、《牵牛花》12首、《感怀》10首、《春日杂述》5首,等等。

组诗这种形式从东晋时期出现,以后历朝历代的诗家多喜采用,且名篇颇多,如陶渊明的《归田园居》5首、《饮酒二十首》、杜甫的“三吏”、“三别”,王建的《宫词》100首,刘子翚的《汴京纪事》20首,汪元量的《湖州歌》98首等就是其代表。到了近代,组诗这种形式得到极大的发展,不仅数量多,而且规模大,成为诗歌创作中的一种突出现象,如魏源的《寰海十章》、《寰海后十首》、《江南吟十首》,林则徐的《塞外杂咏》8首,姚莹的《论诗绝句六十首》,鲁一同的《辛丑重有感》8首,姚燮的《南辕杂诗一百八章》,贝青乔的《咄咄吟》120首,张佩纶的《论闺秀诗二十四首》,黄遵宪的《日本杂事诗》200首、《己亥杂诗》89首、《香港感怀十首》,丘逢甲的《牡丹诗》20首、《岁暮杂感》10首,杨深秀的《仿元遗山论诗绝句五十首》,文廷式的《拟古宫词》24首,夏曾佑的《无题》26首,王国维的《读史二十首》,苏曼殊的《东居杂诗》19首、《本事诗》10首,刘成禺的《洪宪纪事诗》200首,等等。尤其是龚自珍的《己亥杂诗》,更是高达315首,实在是诗歌史上的杰构。

陈曾寿善于学习前辈诗人诗歌创作中的长处,诗集中的组诗亦很多,而在形式方面,又以五言歌行体和七言律诗体为主。

此外,就是充溢诗间的真情、深情。《苍虬阁诗集》中之诗,无论是反映前期仕途顺利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闲适情怀,还是反映平时与友朋交往、诗酒唱和的坦诚态度;无论是表现其追随旧主(溥仪)的忠贞不贰,还是表达其对旧主(溥仪)不听劝告、甘当“儿皇帝”的愤慨,所表达的情感都是真情、深情。对于这一点,时人多有评述。陈三立认为:仁先之诗“沉哀入骨,而出以深微澹远,遂成孤诣”。又云:“余与太夷所得诗,激急抗烈,指斥无留遗,仁先悲愤与之同,乃中极沉郁,而澹远温邃,自掩其迹。”汪国垣亦认为:其诗“忠悃之怀,写以深语,深醇悱恻,辄移人情”。郑孝胥亦云:“哀乐过人,加以刻意。”其胞弟陈曾则说得更是亲切具体:“兄之天性忠爱悱恻,又喜交游谈宴之乐,沉酣日夜而不厌。所至之处,宾客满座,皆引以为相契,而无逆虞傲物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注释:

①汪国垣:《光宣诗坛点将录》,陈曾寿著,张寅彭、王培军校点:《苍虬阁诗集》附录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527页。

②钱仲联:《梦苕庵诗话》,陈曾寿著,张寅彭、王培军校点:《苍虬阁诗集》附录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548页。

③陈三立:《苍虬阁诗集序》,陈曾寿著,张寅彭、王培军校点:《苍虬阁诗集》附录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487页。

④钱仲联:《论近代诗四十家》,陈曾寿著,张寅彭、王培军校点:《苍虬阁诗集》附录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550页。

⑤陈三立:《苍虬阁诗钞题识》,陈曾寿著,张寅彭、王培军校点:《苍虬阁诗集》附录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506页。

⑥陈三立:《苍虬阁诗集序》,陈曾寿著,张寅彭、王培军校点:《苍虬阁诗集》附录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487页。

⑦汪国垣:《光宣诗坛点将录》,陈曾寿著,张寅彭、王培军校点:《苍虬阁诗集》附录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527页。

⑧陈衍:《石遗室诗话》卷二十五引,陈曾寿著,张寅彭、王培军校点:《苍虬阁诗集》附录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517页。

⑨陈曾则:《苍虬阁诗集序》,陈曾寿著,张寅彭、王培军校点:《苍虬阁诗集》附录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4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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