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张洁平
问一个女权主义性学家
采访︱张洁平
何式凝:我不喜欢婚礼,那是很排外的
人物=P 何式凝=H
P:让你选一个2013年度人物,你会选谁?
H:安吉丽娜·朱莉。肯定是她。只能是她。没有一个人比她的冲击力更大。她带给所有乳癌女性的安慰太重要了,你知道很多女性甚至会因为身体残缺觉得羞愧。如果这样一个以性感著称的明星也有缺憾,勇敢地面对,我们怎么不能接受。
P:请回忆一个你在2013年做过的场景、意境很美或很恐怖的梦。
H:做过一个很不好的梦。我发现我丢了我的钻石戒指。戒指当然都有很特别的意义,这个戒指从戴上的第一天开始,我一直戴,天天都戴。我也经常梦见它掉了,但以前每次梦里最后都能找回来。但几个月前的梦里,我弄丢了那粒钻石。我趴在地上找,满地都是石头,很多亮闪闪的石头,我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我那颗,只好找了个差不多大小的,填进戒指去,但是很不舒服,很惊慌。这很可怕。
P:作为学术去研究爱和用行动实践爱有什么不同?自己做起来会有什么样的挣扎?
H:我做学术可能跟有些人不一样。我认为学术和生活是可以连接在一起的。我花这么多时间去念书,是因为知识对我来说真是生存的必要。如果我不理解某一些概念,比如嫉妒,我根本活不下去。如果我不理解同性恋是什么,我根本无法处理某段关系。学术上我会特别专注在性别研究,因为这些是帮助我去生活的。曼德拉有一句话我非常喜欢,他说Struggle is my life。他不是说My life is struggle。对我来说也是一样,struggle是一种争取,是一种挑战社会的运动。而我的学术、爱情都是在争取一种自由,挑战当今社会对我的规范。当然挣扎,但这些平常生活里的挣扎不都是负面的,应该说,这些挣扎就是我人生的意义。我的自传马上就要出版了。我今年55岁,这本书也是一个争取。作为女性,年龄对你的控制是什么?为什么你不能接受年龄对你的摆布?
P:你认为在这个时代,什么样可以叫做一段“好的爱情”?
H:好的爱情是浪漫的。我认为的浪漫应该是超越常理,超越规范,社会价值对阶级、年龄、性别、门当户对的规范。很多香港女人,看到一个人,会首先判断,is he marriageable?什么叫“可嫁”?是问年龄,地位、收入是不是可以嫁?但爱情珍贵的地方就在于,没有“应该怎么做”,只有“就是要这样做”。
好的爱情也是永恒的。我和这个人的连结,和他之间的温情,这感觉是可以超越现实状态的,是一种到死才可以分开的感觉,甚至到死都没有分开。这里面有彼此的尊重、欣赏、珍惜、慷慨的支持,是一种很宗教性的感情,而不是占有。占有欲无法避免,但我认为这是很低层次的爱情。
P:说说你心目中对“家庭”这个概念的理解?
H:我有6个兄弟姐妹,小时候很穷,没有钱,我一直都会羡慕朋友,即使是4个人的家庭我都会羡慕,觉得小小的,不用拮据。但年纪大了以后,我会觉得大家庭真的太好了。一个大家庭,痛苦是全部人一起分担的,比如贫穷。我想我下一世要生小孩,而且一定不会只生一个,至少要生三四个。
P:你对爱情的观念很超脱,但对家庭,仿佛更有传统的温情?
H:我对爱情的观念其实也很温情的。只是我认为,我追求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本身。我不在乎别的。而且我追求得更认真而已。
P:你支持香港同性婚姻合法化吗?为什么?
H:我当然支持同志享有平等的权利。但婚姻对我来说真的不是big deal。我不喜欢婚礼,那是很排外的。它让人觉得,只有一双一对,在千百人祝福之下,这种幸福才是幸福,而其他人的追求就很没有色彩。我不觉得这是对的。对我来说,婚姻就是扑街(粤语粗口)的。我认识的同性恋大部分都离婚了。但明哥(注:黄耀明)告诉我,我们就是要有扑街的权利。这是对的,每一个人都有在这个社会选择一种普通生活状态的平等的权利。但对婚姻本身,我都会告诉别人,你要有准备,这不是一生一世的。家庭的制度有很多问题,是个人的力量没有办法挑战的。享受爱情的朋友,我还是会跟她们说,想结婚就快结婚吧,但是你要知道有一天会分开的,分开的时候你要知道no big deal。
P:除去当下的职业,你最想从事的职业是什么?
H:我最近去台湾听陈绮贞,惊为天人。她唱歌好像天籁之声,不用太多修饰。朋友说她是念哲学的,她的歌里面常常是面对寂寞和孤独。我会幻想,如果我能做她就好了,比如下辈子,能用唱歌来表达,更直接,更引起更多人的共鸣。
P:2014年最想提升的一项生活技能是什么?
H:现在每天上午11点,我会在办公室附近做八段锦。我的动作做好了,但意念都还没有跟上。我也想做些内观训练,让自己专注在此时此地。对我来说,生活就是修行。生活必须要有一种精神性,要是美学的,要有美丽的感觉。
P:如果在2014年,你有机会修改或增删香港的一条法律法规,你会怎么改?
H:希望推动反对性小众歧视的立法。
我不喜欢婚礼,那是很排外的。它让人觉得,只有一双一对,在千百人祝福之下,这种幸福才是幸福。
何式凝
她是中港两地少有的性别及性欲研究专家,是华人女性运动的先驱者,她反对婚姻制度,崇尚并建议多元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