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冬
在童年里行走的男孩子们,哪个人衣兜里不是鼓鼓囊囊、沉甸甸地揣着小石子,跑起来这些小石子欢快地咣咣当当唱着歌。弹弓子是男孩手里的利器,有了它男孩子就威猛无比;有了它男孩子就无往而不胜;有了它男孩子仿佛就有了魂魄。
中国古代有一种“射”的工具,就是弹弓。弹弓的原理与弓箭的原理相同,都是利用弹射力来进行发射,只是弹弓用的是弹丸,而弓箭用的是箭。弹弓是一种冷兵器或者是游戏工具,是一种用弓射出弹丸的远射兵器。古时,射弹多用于狩猎。弹弓的威力与皮筋的拉力有关,皮筋拉力越大,弹弓的威力也越大。
我最初的弹弓是非常简易的,一根丫字型的树杈,绑上猴皮筋,就做成了弹弓。弹丸有纸叠的,把纸叠成球状,打在人身上很疼。有的孩子身上都被打青了,回家被家长发现后,家长会领着孩子来找学校和老师告状。后来的弹弓子就越来越精巧了,最常见到的是用5号粗铁丝做的弹弓头,拴上两条鱼皮筋,尾部是一块皮垫,用于兜住子弹,皮子耐磨,不易坏。
练习打弹弓时,一手握弓背,一手控弦,把弹丸放在软皮垫上,用一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弓背上的圆孔作为瞄准的准星,拉弓发弹。小时候,握着它,眼睛眯着,俨然一位擅射将军: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弓如霹雳弦惊,直击目标,觉得那动作真是酷毙了,帅呆了!
我的弹弓子很漂亮,是橡皮管的,强力大而且不爱坏。这是我费了很多口舌才向爸爸要来的,橡皮管是医用的,我们打针时护士往我们胳膊上系紧止血的那种管子。在那时,这种管子可谓稀罕之物,谁有这东西那就会有一大帮孩子围着你转。我的同学曲文春为了我的弹弓子,不惜用他的邮票跟我换,就那样当时我还舍不得呢!
男孩子们手里有了弹弓子,天下就有点不那么太平了,于是乎这个世界可遭了殃。首先是鸟类,麻雀最倒霉,再就是大山雀、金钟、黄鸟、苏雀、蜡嘴、鸽子、乌鸦、红腹灰雀、猫头鹰……它们都是弹弓子射击的目标。
冬天,飞鸟尽良弓藏的日子,可把我们这帮小孩子们闷坏了,手也更痒痒了,怎么办,于是孩子们就一帮一帮地爬雪地、钻林子、绕树棵儿子,追着鸟儿们打。那份机灵劲儿甭提多厉害了,太多太多可怜的小鸟们,就是这样命丧于此,再加上气枪、统子、粘网、夹子、衮笼, 那时的鸟儿太不幸了。也有几种幸运的鸟儿,如燕子、喜鹊,它们在人们的视线里飞来飞去,皮毛未损、安然无恙。因为孩子们自小就会受到老人及家长的告诫,千万不要打燕子、喜鹊,打死它们就会倒大霉、走背运、眼瞎耳聋变哑巴。这是中国古人的传统,很少有人敢触犯。
鸽子不太好打,鸽子的警惕性极高,想要打到它,没有高超的技术不灵,瞄得准是必需的,选子弹也很重要,不大不小且正圆的最好,不圆形状的射出去的线路不稳定,经常会打偏。
渐渐地,我的弓法越来越准,那些小伙伴们也都在练习准头。很少有人能把弹弓练得很准,那可不是谁都能行的,没有长时间坚持不懈的练习是不可能实现的。很多孩子都是浅尝辄止,我也如此,能把子弹打出去就是最大的快乐了,哪管打得准不准。看到那些身体都被打烂了的鸟儿,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那些被打下来的鸟儿回去是养不活的,一向就很心软的我决心枪口不再对准鸟儿。我那时只打电线杆子上的瓷瓶、标语上的字和远处的酒瓶子什么的。
子弹也不好找,必须得像溜溜那么大小的才行,这样的石子并不多见,我们就去松花江边找,那里什么样的石头都能找得到。每次都会找到很多,把口袋里装得满满的,走路快了,它们就不听话地自己往外蹦。
弹弓是一种娱乐工具,在古代的道学家眼里这就是个雕虫小技,不值得提倡。有正人君子满脸一本正经地说弹弓玩不得,它“外不足御寇盗,内不足禁鼠雀”,玩它有什么用?历史上有很多人将弹弓射术玩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在古代传说中,泰山诸神爱好狩猎,其猎必用弹弓。《西游记》《封神传》中的二郎神即是泰山诸神之一。其常携猎犬,挟弹弓,终日驰猎。汉武帝的小学同学韩嫣好打弹弓,“常以金为丸,一日所失者十馀”。一时长安市井流行“苦饥寒,逐金丸”的说法。美男子潘安年轻时喜欢挟弹出游。出游的他玉树临风,顾盼自雄,在洛阳道上,不知惊倒了多少女子。这些少女少妇们无不“心向往之”追随着他,她们“连手萦之”,把他的车围起来,而且纷纷投掷水果以示敬慕。还有纪录载:《齐书》称桓荣祖善弹弓。登西楼见一种被称为鹄的鸟在飞翔,对左右说:“我当生取之!”于是拿弹弓弹射鹄的两翅,鹄羽毛脱尽坠地。桓荣祖于是将其养起来,待羽毛长全后放飞。时人纷纷称善。《隋书》称将军长孙晟善弹射。有鸢群飞,隋文帝对长孙晟说:“公善弹,为我取之。”结果长孙晟十发俱中,鸢鸟纷纷应声而落。
倒也真有人玩弹弓玩大了、出了格:春秋时的晋灵公,喜欢在台上以弹弓弹人,看着台下东躲西藏,狼狈不堪,晋灵公在台上乐得开怀大笑。又如三国时魏国末代皇帝曹芳,“常喜以弹弹人”。难怪后来丢了天下。
很多孩子为报“一己之仇”,他们瞄仇人家的玻璃,打别人家养的鸡鸭鹅,偷袭人家的大人,还打门前的灯笼、坛罐、灯泡,有的就连墙上挂着的红辣椒也照打不误。也有人见什么打什么,一时齐发,皮筋乱响,弹丸乱飞,时不时就有孩子的脸上淌着血,也有眼睛被打瞎的。看着就令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学校多次组织收缴弹弓子的活动,甚至都动员到了家长那里。老师、家长,就连街道里的大妈们都来没收男孩子们手里的弹弓。一时间周围似乎全民收缴了,一堆堆各种各样的弹弓子被缴到了学校的教务处,然后即被打入仓库封藏起来。我曾看见刘庆和等好几伙学生鬼头鬼脑地趴窗子伺机张望,我想他的弹弓子一定就在其中。是呀,我们想想,当手里最得手的家伙被收走了,这些淘气的孩子们该何等沮丧且百爪挠心。
我从一个打鸟的孩子转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动物保护者,这中间的改变其实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怜惜。因为怜惜所以放弃,因为放弃所以开心,因为开心所以才想让尊重小动物的理念得以延续。我常常换位思考,假如我就是那可怜的小鸟,假如自己就是那个危机四伏的小动物,假如我是茫然无辜的物什……顷刻间七零八落的稀巴烂,顷刻间没任何征兆地绝地而亡,顷刻间灰飞烟灭,思之那情景总让我射之而后悔,自此我手中的弹弓就不再乱打了。
于是,我就悄悄地做起与学校收缴弹弓子同样的事。比如到野外去翻夹子,把那些捕鸟人下的夹子都用小棍儿弄翻,把夹子偷走,扔到水泡子里;比如用弹弓子打挂在高杆上的衮鸟笼,直到把竹笼子打得千疮百孔,让它失去了捕鸟的功能为止;比如寻找粘鸟的网子,用小剪子将网铰碎、铰烂,或点着柴火烧网。我很愿意去充当一位小鸟、小动物救星的角色,颇似努力替天行道、行侠仗义!
弹弓给人给物造成的伤害太多了,它的娱乐性早已被其造成的灾难所湮没了,所以弹弓在一个特定的时代里风靡一段时间之后,势必会被时代的大趋势所摒弃。如今,弹弓子早已淡出人们的生活很多年了,就连孩子们也再难得一见,它已经成了人们对一个时代追忆与怀念的符号,抑或是一件道具,它伴随着淘小子们度过了活力四射的少年时代。虽然弹弓子已久离了我们,但有它的那段岁月,永远定格在那些勇武的小男子汉们的心灵版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