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大王

连城

1

“刚才在路上，你没见我躲那辆出租车的姿势有多帅！后空翻转体三百六，越过一辆三轮车，还扶了一下老奶奶！”

午饭后方球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跟后桌的葛琪琪吹牛。

葛琪琪没有理睬方球。她知道，方球是班里有名的吹牛大王，天天听他云山雾罩地吹，她耳朵都起茧了。

葛琪琪的冷脸没有打击到方球。吹牛大王一般脸皮都够厚，方球自然也不例外，他探过身子，又跟过道那边的李伟吹起来，巴拉巴拉，直到数学老师进来才住口。

上课时，方球觉得非常困倦。春困夏乏秋盹冬眠，四季病他全得了。天气那么热，老师讲课的声音特别有催眠效果，他渐渐敌不住困意，头支到课桌，口水也流下来……

方球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小的白胡子老头指着他的鼻子说：“爱吹牛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再吹下去，你会后悔的！”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方球才不把小老头放在眼里。

“嗯，不管怎样，你不能再吹牛了！不然……”

后面的话方球没有听到，因为这时老师把他叫醒了。

“方球，你来给同学们演示一下这道题的解法！”

“嗯？”方球睁开惺忪的睡眼，懵里懵懂走到黑板前。式子老师写好了，可是方球瞪了老半天，不知如何下手。

“不会做吗？我以为你都了然于胸了呢，不然怎么睡得那么踏实！”老师嘲讽地说。

同学们哄堂大笑，方球有点挂不住脸。他摸了摸后脑勺，说：“其实，比这难一百倍的题我也会做，只是天太热，我有点糊涂了。”

“哟，咱们方球同学这么厉害？”

“是的，我的数学水平不是夸口，连表哥的老师都来请教我。他是数学家，全国数一数二的排名……”

忽然，方球的声音顿住了。同学们惊诧地看到，方球嘴里冒出了一头巨大的奶牛！黑白花的经典外表，可是看起来那么轻，像一个肥皂泡！

“唔，”方球受到的惊吓真是没法形容，他想喊，却喊不出来——嘴巴让牛蹄子堵住了。更要命的是，牛像氢气球一样轻，带着他直往天花板上升，一眨眼就碰着电灯了。

全班人呆若木鸡，方球继续飘。电风扇呼呼旋转，他像一片被旋风吸住的枯叶，向电风扇飘过去。方球急得要死，他怕自己一刹那间变成刀削面！可是叫又叫不出来，他只好手舞足蹈，在喉咙里发出“嗯！嗯！”的求救声。幸好老师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他的脚。可是不行，上升的劲儿太大，连老师都被拖上去啦！

“哎呀！救命！”老师大喊。

几个胆大的男生跳起来，一个接一个抱住老师的脚。真糟糕！一堆人也拉不住那头牛。眼看方球就要变成刀削面了，葛琪琪站了起来。她是全班最胖的女生，平常同学们都叫她“肥姐”，只见她伸出两只馒头般肥厚的手，一拽，一串“氢气球”停下了……

两个小时后，方球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泪哗啦啦。那头莫名其妙出现的奶牛，足足过了两个小时才消失，跟它出现时一样诡异，“呼”一声，就无影无踪了。一堆人噼哩啪啦掉下来，打翻了桌椅。

“怎么回事，方球？”老师揉着胳膊问。

“我也不知道。”方球说。他脑海里浮现出梦中的白胡子老头，这件诡异事，难道跟他有关？

2

方球老实了几天，一句牛也没有吹过。几天后，他又不安分了。

“方球，作业写了吗？要是写完借我抄抄。”李伟问。

“还没写，你等个几秒，马上就……”

方球话没说完，一头奶牛又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女生们惊声尖叫，男生们心惊肉跳。可是，这次的奶牛比上次小得多，只把方球拽成站立的姿势，并没有跟上次一样飘起来。

上课铃响，数学老师走进来，看到方球的样子，他幸灾乐祸地问：“又吹牛了吧？”

方球有口不能言。李伟代他回答：“我想借他作业抄，他要我等几秒，不是明摆着吹牛吗？一个字还没写呢。”

全班同学又一次大笑。方球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个小时后，奶牛消失了。

——只要方球吹牛，奇怪的奶牛必然出现，依他吹牛大小而定：吹大的奶牛就大，吹小的奶牛就小；越大的奶牛，消失得越慢……

方球不敢再吹牛了，一来怕丢人，二来怕有危险——要是不小心飘到天上去，那就不知道怎么死了！

方球蔫了好一段时间。

暑假中，方球爸爸妈妈带方球去九寨沟旅游，坐的是飞机。这是方球头一回坐飞机，所以他高兴得不得了，不停地东张西望，又从舷窗向下看，白云朵朵飞，大地像棋盘，城镇小得像棋子一样……

忽然，平稳的机身震动起来，而且震得越来越厉害。乘客们面露惊惶，议论纷纷。

“亲爱的乘客，我们的飞机出了点故障，请跟我打开降落伞包。”机组人员出现了，从他脸上，大家看出这次事情有点严重。

“哇！”孩子哭，大人叫。这时飞机已经开始往下掉，机组人员站都站不住。

“呜呜呜！”方球妈妈抱住方球哭，儿子头一回坐飞机，就要经历空难吗？

方球也怕得要死。飞机在翻滚，机舱里哭声一片，有人打不开降落伞包，有人不敢跳伞。

方球跟着爸爸妈妈往舱门挤。忽然，他灵机一动，想起了什么。

“让我头一个跳！大家不管有伞没伞，都可以抱住我的腰！一个接一个，赶紧抱起来！”

“抱起来能死得舒服点吗？”有人哭着问。

“有我宇宙第一大超人，大家都不会死！我有多厉害你们知道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蜘蛛侠孙悟空他们给我提鞋都不配！别说你们几个人，就是全地球人都在这，救他们也是几分钟的事！”

一头奶牛从方球嘴里冒了出来。恰在这时舱门打开了，方球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纵身跳了出去。

好大好大一头奶牛啊！足足有飞机那么大。它带着方球一家人在天上飘。不，不仅方球一家人，还有飞机上所有的乘客，大家一个牵一个，或是手，或是脚，以方球和“奶牛”为起点，在高空写出了一个大大的“人”字……

3

各路媒体蜂拥而至，对少年英雄方球进行采访。一起那么严重的空难，飞机都摔得粉粉碎了，乘客却没有一人伤亡，奇迹的产生，缘于机上一位神奇的少年——吹牛大王方球同学。

方球每天应付媒体，觉得比上学还要累。在一个采访间隙，他疲惫不堪地睡着了。

白胡子小老头又出现了。

“以后还吹牛吗？”

方球想了想，坚定地回答：“吹！”

“为什么？”

“平常的吹牛不必要，但是在某些关头，还是需要有人站出来。比如这次在飞机上……”

白胡子老头点了点头。

“对，平常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可以了，没必要大吹大擂。某些关头可以破例——个人英雄主义也是英雄啊。这年头，缺少的不是夸夸其谈的舌头，而是能干实事的勇气……”

老头消失了，方球醒过来。回想起梦中的老人，他心里涌出感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