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

叶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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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只会专注于一件事，并能在这件事上出类拔萃。楚汉就是“这种人”之一。

第一次月考过后，我问楚汉，以他这种成绩，当初到底是怎么考到全市重点H中来的。楚汉说：“你可别小瞧我，要是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会害怕。”我扯扯嘴角一笑，然后听他说了一段不算浪漫的热血少年奋斗史。

楚汉自小痴迷象棋，怎么说呢，只要下起象棋来，他会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小学六年级那年，眼看就要考毕业试了，楚汉却还会因为在路上观棋而上学迟到。楚汉的爸爸是他的班主任，这时他爸爸告诉楚汉，两年前他教过一个女学生，象棋技术超群，连他都没能赢过她一盘。楚汉与他爸爸在棋盘上多数是杀成平手，现在竟然有个连父亲也赢不了的强敌，楚汉自然想会她一会。楚汉爸爸又说：“现在那个女生在H中，还当上了象棋协会的部长，也许正和一帮高手等着你呢。”这句话说得楚汉热血沸腾，在最后一个半月里，楚汉拼命学习，竟然真的考到了H中。

“那你找到她没有？”我问。楚汉说：“还没找。下星期各社团开始招新，到时候就有机会见到她了。”看着楚汉充满期盼的表情，我目瞪口呆，心想：楚汉你也算是个奇葩。

社团招新开始了，面试那天，楚汉坐在面试教室的角落里等待着面试官叫自己的名字。看到楚汉忐忑不安的样子，我鼓励他说：“不用紧张，这种爱好者协会很容易进的。”楚汉却说：“不是……我一想到很快就会见到那个强敌，就很激动……”好吧，我已经无法理解棋迷的世界了。轮到楚汉时，他走过去发现两个面试官都是男的，疑惑地问：“你们是部长吗？”一个戴眼镜的面试官点点头说：“没错，我是副部，他是正部。”楚汉又问：“只有你们两个部长吗？”“没错，有什么问题？”眼镜男回答道。楚汉摇了摇头，接下来的面试他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最后的结果是没有通过。

楚汉很沮丧：“怎么会这样……难道我爸骗了我？”我在一旁安慰他说：“他这么做也是为你好。”楚汉摇摇头：“不，凭我和他对弈的经验，我爸不会耍这种伎俩的……”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跑过去拦下准备离开的眼镜男问：“象棋协会有没有女生当过部长？”眼镜男笑道：“当然有啊，去年的正部长就是女生，只不过她今年初三，所以退出协会了。”“今年初三……是她没错了。”楚汉自言自语道。眼镜男又说：“同学，没有通过面试也要继续热爱象棋哦，我们下个月会举办象棋比赛，到时欢迎你来报名，对了，我们还会邀请那个卸任的女部长参赛呢。”

听了他的话，楚汉眼里又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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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在象棋比赛中赢她。”楚汉紧紧地握着拳头对我说。我敷衍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知道，楚汉说的“一定”，真的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事。他从那天起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钻研棋艺上，数学计算本上被他画满了棋盘，竖起的语文课本后面是一本《象棋常见残局汇总》，就连我也“无法幸免”地成为了他的陪练，无奈我的水平实在太低，楚汉只好自己跟自己下棋，左手对右手。我嘲笑他说：“还左右互搏，你以为你是靖哥哥呢。”楚汉竟然很认真地问我：“左手赢了七局，右手只赢了三局，到时候我用左手比赛胜算会不会大一点？”我一脸黑线，心想楚汉真是没救了。

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比赛那天，楚汉兴高采烈地去看选手安排，当他看到自己的对手时惊讶不已：“竟然是何洁！”“何洁是谁？”我问。“她！是她！”从楚汉的表情，我知道了“她”是谁，我笑着说：“楚汉何洁，楚河汉界，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啊！”楚汉没理会我的玩笑，他说：“我还以为会在总决赛和她争夺冠军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话是这么说，不过只要对手是“何洁”，楚汉就会作好十足的准备。

比赛开始了。楚汉只是像所有对手一样简单打过招呼就开始了对弈，整个过程两人沉默不语。原本我还担心楚汉会不会输，没想到只过了55分钟，楚汉便两局连胜击败了对手。

可是，当我怀着恭喜楚汉的心情迎接他凯旋时，楚汉的表情却并没有预想中的喜悦，反而是有点失落。我问他为什么，他没有说。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开口了，他问我：“我只爱下棋，不顾学习，是不是不对？”我有点被他的问题吓到，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没什么不对啊！”楚汉听完又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想楚汉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而且可能与何洁有关。但我又不能贸然去找何洁盘问。不知所措的感觉让我感到不安。幸运的是，楚汉很快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楚汉似乎没有那么痴迷象棋了，不，应该说他把这痴迷割舍了一部分，让给了学习。

这对楚汉而言是好是坏，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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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升级分班之后，我和楚汉的联系自然就减少了很多，只是每次在街边小巷看到对弈的老人家，我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楚汉专注于象棋时的神情，有时候我甚至会走近，看一下围观的人群里有没有楚汉的身影。然而事实是，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见过楚汉。

后来，有一次在校道偶遇何洁，让我知道了当时楚汉突然变得莫名其妙的原因。

比赛那天，楚汉轻易就打败了何洁，这让楚汉不解。于是等到比赛结束后，楚汉对何洁介绍了自己，并告诉她：“我爸以前告诉我，你象棋很厉害，连他都赢不了你……”

何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说：“可惜我现在的水平已经大不如前啦，因为要中考嘛，我只好退出了象棋协会，专心提高学习成绩去咯，人不能总按照自己的想法，爱干嘛就干嘛，对不对？”

接下来楚汉便不再说话。于是我想，无意间击中楚汉内心的，是因为中考放弃了象棋的何洁，还是何洁最后的那句话？是因为轻易打败何洁让楚汉觉得大失所望，还是因为她的话让楚汉突然发现，自己在痴迷象棋的同时，是否也失去了一些什么？想到楚汉那天莫名其妙地说：“我只爱下棋，不顾学习，是不是不对？”我似乎知道了答案。

然而，不管怎样，这些都成为了过去。楚汉和我，现在都应该释然了。

和何洁道别的时候，她告诉我：“有句话我没有告诉楚汉，别看现在我象棋下不过他，要是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会害怕。”

我笑了笑，我也有句话没有告诉何洁：楚汉何洁，楚河汉界，果然是天生一对。

再后来有一天，我给一年半没见面的楚汉打了一个电话。当时是周末，我走在街上，看见一个大叔在地上摆着一个象棋残局，扬言说能破他这残局的奖励100块，否则要付10块钱尝试费。

电话接通后，没有多作唏嘘，我告诉楚汉：“快来乐信大街，有个残局等你收拾呢！”

电话那边楚汉似乎正在忙碌：“哪里、哪里？等一下……我解决了这道该死的线性函数就过去……”

我偷偷地笑了，他的声音正如当年那般熟悉。

他说：“要是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会害怕。”

编辑/丁俊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