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田勘
在有过贪污、受贿行为后担心暴露或被查处,成为眼下官员最大的心理压力源。如何去除诸如此类特殊“病因”,似乎专业医疗人员也难有太多的作为
据统计,现在中国大约有1亿人患有抑郁症,而其中到医院就诊的人还不到十分之一,大多数人都在“熬着过日子”。官员是抑郁症患者中隐藏最深的一大群体,尤其是,他们在升迁前后的阶段成为触发抑郁症高发的节点。同时,官员抑郁症的深度隐秘性,也在加速这一患病群体在人所不知的状态中不断扩大。
抑郁都是相似的,但不同人群却各有各的抑郁。尽管官员和百姓都会患抑郁症,而且,临床诊疗数据显示,百姓患抑郁症和官员患抑郁症的发病率不相上下,然而,官员的抑郁症和其他人群相比仍有一些独有的特点。
例如,官员患抑郁症不仅自己会感觉特别“丢人”,而且他们还会特别注意保密,绝不会让人知道,“因为组织上有规定,患有抑郁症的官员是不允许被提拔的”。所以在官员群体中,即使是他们的家人,也很难知道其患上了抑郁症。
随着人类基因组计划的完成,很多疾病的防治进入到个性化时代,即根据一个人特有的基因来进行个性化的治疗。尽管这只是未来的一个方向,而且针对的并非心理或精神疾病,但抑郁症这种疾病在不同人群中的不同表现已经说明,心理疾病的个性化诊治也变得非常必要。
不良事件或负面生活遭遇,如丧偶、离婚、失业等是诱发抑郁的重要因素,这些负面生活事件又称为压力。一般而言,患抑郁症的人都可能在这些方面找到原因,但是,普通人的抑郁还是与官员的抑郁有所不同。除了官员强烈的保密心态外,在抑郁的诱发因素上,百姓或普通人的抑郁更多是因为生活所累,如失业、离婚等等生活变故所致。然而,官员抑郁的产生则有更多、更复杂的诱因。
原上海市黄浦区人民法院知识产权审判庭庭长、高级法官罗卫平曾经患重度抑郁症,他对自己病情的描述,披露了官员为何患抑郁症的其他一些原因,其中包括官场潜规则带来的人情世故压力、能否秉公办事的良心压力、收不收礼和贪与不贪的矛盾心情、官员问责体制带来的工作压力、网络监督和社会舆论带来的道德压力、物质的诱惑与反腐斗争的严峻形势之间造成的矛盾冲突心态等等。
在罗卫平的例子中,长期困扰着他的压力就表现在,在判案时难以秉持公正,因为会受到各种关系的请托。一件案子到了法庭上,双方自恃托了关系,谁也不愿意让步,根本无法调解。如此,罗卫平就感到,没有“公”可以给他“秉”,怎么判,都要得罪人,伤害人;怎么判,自己都有心理包袱。长此以往,他的心理压力就越来越大。在重重压力下,自从2013年初始,罗卫平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我要以什么方式结束生命。”
显然,在中国庞大的抑郁人群面前,专业人员要采用不同的方法来预防和治疗抑郁症,而官员和各种人群也应该了解到,像抑郁这样非常普遍的心理疾病也会因人而异。例如,因为在诱因上有极大的不同而采取不同的自我防范措施。显然,在自我防范方面,普通百姓可能更容易从抑郁症中解脱出来,因为他们更容易放得下:“光脚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可输掉或失去的了,而那些“穿鞋的”轻则要担心“皮鞋”会不会染上尘土和泥浆,重则会担心失去“皮鞋”,种种抑郁症状在无法向任何人(包括家人和医生)透露的情况下,在他们内心长期“发酵”所带来的痛苦绝非普通抑郁症患者所能比的。
如此一来,官员和普通人的抑郁症不仅有诊断和治疗的难易之分,而且其后果也不一样,前者的抑郁症往往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以令人吃惊的形式而被人发觉——意外自杀也就成为了一种更为常见的结局。
除了官员的抑郁症需要个性化的防治外,从科学的角度来看,不同种群的抑郁也需要个性化的诊治方案,因为不同种群抑郁发生的内因,即生物学因素也是不一样的。英国研究人员发现,5-羟色胺转运体蛋白基因(5-HTTLPR)与抑郁和焦虑有关。但是,5-HTTLPR基因有三种变体,其中两种较短的变体(即“短等位基因”)会增加白种人患抑郁、焦虑和自杀的危险。而中国研究人员发现,在汉族人群中,5- HTTLPR的“长等位基因”才是引发抑郁和焦虑的易感基因。因此,即便从基因角度干预或诊治抑郁,也需要对不同的族群采取不同的疗法。
除生物学因素外,在社会学因素方面,官员的抑郁与其他人群的抑郁,其诱发患病的压力来源非常不同,其中最常见的是,在有过贪污、受贿行为后担心暴露或被查处,成为眼下官员最大的心理压力源。如何去除诸如此类特殊“病因”,似乎专业医疗人员也难有太多的作为,对此,除了家庭成员可能发挥积极的作用外,官员本人尽早放下包袱并做出正确的个人选择,则显得尤为重要。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