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廷旺
蒙古包上升起淡蓝色的炊烟。它的脖颈已无法再抻长。食物的香味再次加快青筋蠕动的频率,可它却没有胆量再向前一步。就在它偷窥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猛地蹿出一条黑影。它惨叫一声,掉头就跑。
“沙松!”牧主人愤怒了,喝住牧羊犬。它停止奔跑,一抬头,眼前站着一个人,脸膛赤红黝黑,匆匆岁月又在苍老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皱纹。
老额吉打量着这条狗,它那本应该在春天里换掉的毛如破毡一样连在一起,背上又短又稀疏的短毛下生起一片腥红的癞。
“过来。”额吉冲它招了招手。它颠跑起来,很快接近了老额吉。老额吉亲昵地拍了拍它的脑门。
老额吉端来了食物。它的头一下插到盆里,吃起来。老额吉再出现时,手里拿着一个瓶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团毡毛。额吉用毡毛蘸着瓶里的东西,擦着它身上起癞的地方。它立刻感到身子凉爽极了,那种疼痛难忍的感觉也消失了。
经过老额吉整整一个夏季的饲养与照顾,它长成了一只漂亮的狗。
清晨,在老额吉的注视下,它远远地跟在羊群后面,离开牧点。
羊群低头吃着青草。一只羊游离了羊群,向远处的羊群跑去。它学着牧羊犬的样子,跑过去,喉咙里只是发出吠叫。哪知,它这一叫,羊顺势头一低,向它抵了过去,从它身上跨了过去,跑进另一个羊群。它翻身爬起,直奔那只羊。羊群炸窝了。
“沙松!”主人恼怒地骂了一声。还没等主人发出命令,牧羊犬呼啸着奔来,它立刻反应过来——逃跑。逃跑时,它还没忘那只离群的羊,冲羊发出一声怒吼。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它第一次发出本应该属于它的怒吼,也是这怒吼惹恼了牧羊犬。结果,它招来比任何一次都严重的惩罚——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摆脱了牧羊犬,它看到那只羊安然无恙地回到羊群。
老额吉每个月去一次苏木。每次去苏木,它都欢快地跟在后面。
有一次,一辆车像喝醉的酒鬼冲了过来,车“吱嘎”一声擦着勒勒车飞了过去。它跳开,看着那个大家伙。
车启动了,摇摇晃晃跟了过来。它胸腔里发出一声怒吼,它希望这声怒吼能唤醒车上喝醉的司机。它的怒吼终于唤醒了司机,可是车子没有慢下来,而是更快地冲向勒勒车。
它回头看了一眼勒勒车,车上是老额吉,车前面是老牛,它没有退路了。那一刻,它绷直身子飞了出去,同时张开大嘴,扑向那醉醺醺的家伙。车前织出一片血雾……
老额吉擦净了它的身子。它的目光明亮、清澈,留恋地看着老额吉,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再也没能睁开。
王文华摘自作者博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