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女兵

2014-10-20 03:36王培静
小小说月刊 2014年9期
关键词:男兵格尔木官兵们

王培静

刚过春节不到一个星期,女军医鲁一贤带领的医疗小分队又出发了。

一路上全是积雪,车开得很慢很慢,就是这样有时车还会打滑,谁也判断不准哪儿的雪下有冰。

快黑天时,车子向前栽了两下,停了下来。轰了几下油门也不管用,气得司机小李直拍方向盘。鲁队长说:我下车看看。

车外的温度至少有零下四十多度,一开车门,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在割。风刮起的雪粒和沙土,使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鲁队长看到,车的多半个右轮陷进了一个雪下面的坑里。她让跟着下车的两个男兵去找一下周围,看能不能找到石头之类的东西。十多分钟后,两位两手空空地回来了。鲁队长想了想,脱下自己的皮大衣,抱着向车轮走去。司机小李和两个男兵先后说,鲁队长,你快穿上,用我的。鲁队长说:先用我的,不行你们再脱。

大家都知道鲁队长的性格,平时有什么事找她都行,什么话也可以和她说。但执行任务时她是说一不二的。

鲁队长说小李,你上车准备。小宋、小姜你们俩戴着手套把车轮边的雪扒开一些,把大衣塞到车轮的前面。

等两个兵塞好大衣,小李加大了油门。车屁股冒了好大会儿浓烟,车才勉强开出了那个深坑。鲁队长的大衣全是雪水,不能穿了,几个人都要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她。她说,你们都年轻,冻坏了,你们老爸老妈找我算账怎么办,再说,你们将来还要找对象哪,谁愿找个有毛病的人。我这老胳膊老腿了,不怕冷,也冻不坏。

在车上,鲁队长说,这点事算什么?过去医疗队没有车,我们都是搭车队的车,那时的车都是烧柴油的,车况也差。一熄火,车就发动不起来了。没办法,我们先是撕了大衣烤车,还不行,再撕棉袄,再不行,一个个接着撕棉裤。我们温暖汽车,让汽车再去温暖当地藏族同胞和沿线的官兵。当时车队拉的大都是军需和生活物资。

在车上,女护士小慧好奇地问:鲁妈妈,我问你件事,你可不许生气。

保证不生气,你个小机灵鬼要问什么,随便问。鲁队长笑着说。

听老兵之间说,你年轻时上线,有时会和男兵们一起睡大通铺,这事是不是真的?

鲁队长沉思了一下,回答说:是真的。那时有的兵站条件差,一个班就住一间宿舍。就我一个女的到那儿,不可能让全班人出去站着,我自己在屋里睡。

那得多难为情。小慧红着脸说。

我可不只是在一个兵站,曾和战友们睡过一个屋。还有更不方便的就是上厕所。好多兵站历史上就没来过女人,哪里会有女厕所?都只有一个男厕所。只要我想上厕所,随便拉住一个战士向厕所一指,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先是进去“清场”,然后再叫上一个同伴为我站岗。全国有多少妇女同胞,这“待遇”也只有我独享过。

晚上九点多,医疗队的车才赶到了沱沱河兵站,没想到官兵们整齐地站在营房门口迎接了。看到鲁队长,有的叫鲁妈妈,有的叫鲁阿姨。鲁队长能清楚地叫得上每个官兵的名字,大家真像久别的亲人见面一样,每个人眼里都闪动着泪花。

每在一个兵站离别的时候,鲁队长总说:我今后上线的机会不多了,你们要多保重身体。

官兵们会说,鲁妈妈,我们会想你的。我们心里很矛盾,又盼你来,又不希望你来。

她的身世每个高原兵都知道,都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了解。

她十二岁时,在高原部队上开车的父亲得病去世了。母亲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上气来,一年后跟人跑了。祸不单行,又一年后奶奶得病走了。十五岁那年,爷爷也得了重病,临死前拉着她的一双小手,塞她手里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说,一贤,爷爷不能把你养大成人了,这是你爹部队上的地址,你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你去找找部队吧,或许部队上能给你口饭吃。

爷爷,我不让你走。爹走了,娘跟人跑了,奶奶也走了,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了。你就是病再重,躺在床上不能动了,我给你端屎端尿侍候你。她的呼唤最终没有留住爷爷。

乡亲们帮她埋葬了爷爷,她就踏上了来格尔木的行程。

部队接纳了她。先是让她继续念书,后又送她上了军队的医校。她毕业后申请回到了格尔木青藏兵站部。

因为她父亲在这儿。

她父亲死后就埋在了烈士陵园的外边。他是病死的,没有评上烈士,所以也没有资格埋到烈士陵园里去。

从她来到格尔木的第一年,每年的春天,她都会去父亲的墓前种一棵杨树,但从来没有成活过。直到她军校毕业回来的那年,父亲墓前的杨树才终于吐出了绿芽。

看到树活了,她激动地跪在父亲的坟前说:爹,我知道你的小心眼,你过去不让树活,是怕女儿不回来陪你了,是吧?

树长大后,能为父亲挡一挡夏天烈日的阳光。

她的个子不高,身材瘦小,脸上是大自然恩赐的两片云霞。由于长年奔波在海拔平均4000多米的高原上,紫外线照射的脸上黑里透红,里边的条条细血管清晰可见。她脸上写着刚毅和果断,同时也流露出母爱的慈祥。

她五十多岁了,一生未嫁。在线上官兵们的眼里,她是他们心中的女神,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兵。

选自《小说月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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