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契约

廖静

…………… 奇怪的女人 ……………

这段时间，杰利的修理铺总有一个奇怪的30岁女人，她每隔一天就会在傍晚时分来杰利这里修车。

杰利的修理铺位置偏僻，设备简陋，平时只有农用车、摩托车和一些廉价轿车来光顾。

那女人开的是黑色雪佛莱，车牌尾号是88，停在杰利的铺前显得那么不和谐，像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天快黑时，女人又来了，这一回，她拿出20美元让杰利洗这辆并不脏的车。

杰利想：这个女人要么就是单身，要么就是个寂寞的怨妇。

杰利长得很帅，可惜整天被肮脏的修理服裹着，很少有女人愿意把目光停在他身上，他暗自期待着一场艳遇。

女人热情地邀请他：“你给我服务了几回，手艺不错，都是朋友了。我叫琼斯，一起去吃个宵夜吧，我请客。”

他们来到附近的酒吧，琼斯要了酒，两人一会儿就喝得红了眼、结了舌，她说：“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快活。我的男朋友死了，我很爱他，可他飞机失事，我们说过同生共死的，呜呜……”

杰利感动之余，也有些不知所措。琼斯哭着说她得了血癌，快死了，还有三个月时间。

“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今天晚上陪陪我好吗？”琼斯说。

杰利挺不情愿，他怕这女人会在床上突然死去。

半醉的琼斯一把拽过杰利：“我不会亏待你的，给你3000美元陪陪我——如果你还是好心人的话，就怜惜我，因为你长得很像我男朋友。”

看在钱的分儿上，也看在她很可怜的分儿上，杰利决定陪伴这个女人。

桌上的剩菜不少，杰利打了包。

两人走出餐厅，琼斯的长裙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乞丐：“小姐，您大慈大悲，给点吃的吧，可怜可怜我这老太婆吧。”

琼斯惊恐地闪躲，老太婆紧跟了过来：“您行行善，给点吃的吧。”

琼斯尖叫起来：“哪来的要饭的？这么好的餐厅怎么有要饭的！”

老太婆又拽住琼斯的裙子不放，琼斯一使劲，甩开了她，老太婆一个后仰，差点倒下。

杰利叹了口气，扶起老人，将刚打包的剩菜给了她。

琼斯使劲拍拍裙子，仿佛被乞丐碰过的地方有病菌似的。

临上车时，杰利回头怜悯地看了乞丐一眼，她正低着头狼吞虎咽。

…………… 买凶杀自己 ……………

琼斯在宾馆开了一间房，和杰利在黑暗中聊天。琼斯继续诉苦：“我天天都在化疗，我的男友死了，我的股票跌得血本无归，生命对我来说是种负累，你愿意帮我解脱吗？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用最安静最快乐的死法。我虽然破产了，但还有10万美元，我可以写下遗嘱，这笔钱在我死后归你所有。”

这要求实在荒唐，杰利惊呆了。他杀过人，16岁时他一个人和四个男生打架，打斗中，将一个男生推出去，对方的头扎进碎玻璃里，当场死亡，他也因此坐了牢。

但杰利早就决定重新做人，他说：“你为什么不选择自杀？”

“我自杀过。可是跳楼我会恐高，喝药我怕胃疼，跳河我会腿软，总之，在有意识的死亡面前，我都会胆怯，所以我想你帮我，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安详地死去。”

10万美元真的让杰利眼红了，可琼斯是不是一时冲动呢？

琼斯哭着说：“求求你，帮帮我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只字不提这件事了，记住，别让我的心灵再受折磨，让我在没有防备中安详地死去吧。”

杰利心软了。他矛盾了两天，不痛苦的杀人手法很多，他在监狱里学到的不仅是修车技术，也学会了混混的各种歪门邪道。可是杀人容易，但要如何摆脱罪责却不容易，杰利不想再受牢狱之灾。

杰利已经得到了琼斯的1万美元。余下的9万美元，琼斯己找公证处立下了字约，自己一死就归杰利。她要求自己死亡时间是在一个星期之内，任何一天都可以。

离去前，琼斯对杰利重申：“从现在开始，关于死亡契约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提，我想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安详地死去。”

…………… 同面有双姝 ……………

第三天傍晚，熟悉的黑色雪佛莱又来了，琼斯像没事人一样对杰利说：“发动机有噪音，看一下。”

杰利闷着头修车，感觉琼斯看他的眼神似乎要穿透他的背，她在等待他的谋杀吗？她是不是也在猜测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死亡呢？

因为琼斯说过多次不要再提起死亡契约，所以杰利没有多言语。

那个纠缠过琼斯的乞丐这回溜到修理铺了，她眼神混沌，神情古怪，又把手伸向了琼斯：“小姐，给点吃的吧。”

琼斯掏出10美元给她。

“她怎么认得钱？她只会当废纸，她是个疯子，只想吃好吃的。”杰利说。

正值晚饭时间，琼斯在一家餐厅里给老乞丐点了比萨，顺便也请杰利吃了饭。老乞丐在边上的桌子狼吞虎咽，搞得一身油渍。

琼斯和杰利若无其事地闲聊，她神情坦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两人聊得很投机，杰利突然有些舍不得这个女人。

此刻的她看上去那么乐观美丽，为什么要死呢？而且还要死在他的手里？

餐厅门口，停着那辆雪佛莱，杰利在盘算要不要做手脚，琼斯每回都是走很陡峭的山路回去，她只需要痛苦几秒钟，就可以完全解脱了。

第二天，离修理铺不远的山区公路发生了一起车祸，坠下山崖的是一辆黑色雪佛莱。

电视台播放着这段新闻，镜头里的那辆车已经面目全非，车主已经死亡。

这时，另一座城市的一幢豪华别墅里，一个女人正看着这段新闻。

房间的墙上，有一幅巨大的全家福，那上面有她，旁边还有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那个女孩叫琼斯，是她的孪生姐妹，一般人乍一看根本分不出她俩。

女人的名字其实叫玛丽娅。她曾经用过“琼斯”的名字，对杰利说过她要买凶杀自己，那个“自己”其实就是她的孪生姐妹琼斯。

最先出现的女人是玛丽娅，最后一次出现的才是真正的琼斯。修车铺的杰利会用什么手段完成死亡契约呢？琼斯去修车，杰利最可行的直接方法是在她车上动手脚，很多电影上都有这样的桥段。当然，不管杰利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杀掉琼斯就行。

茶几上摊着一大堆照片，主人公是她们姐俩，还有一个英俊的少年，每张照片都十分亲密。

玛丽娅独自喝得醉醺醺的，她边喝酒边把英俊少年的照片揉得皱皱的，发狠地说：“亲爱的威廉，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可你置我的热情追求于不顾，偏去招惹琼斯，我们有一样的面孔和身材，我到底哪里不如她？上帝惩罚你，才叫你早早去见他；我成全你，让琼斯去陪你。”

玛丽娅又把琼斯的照片撕成碎片，边撕边说：“你任何事都要压我一头，但我一旦出击就是置人于死地的重拳，那个修车的杰利像极了威廉那死鬼是不是？可他是个杀人犯，他会杀了你，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安详地死去。哈哈，爸爸的财产都是我的了，你再也抢不到我的男人了。”

这一天，有一大堆证人，包括父亲都能证明她不在场，不可能去杀几百公里外的琼斯。杰利像极了琼斯的已逝男友，是玛丽娅告诉她的，她一定会去看杰利。那10万美元的死亡契约，留的是琼斯的名字，权当她受不了男友威廉的去世，自杀了吧。

只有几面之缘的杰利哪能认得同面有双姝？签订死亡契约的和受死的压根不是同一个人？

玛丽娅正得意，几个警察闯进了别墅，杰利笑吟吟地说：“还好吗？没叫你死成，真不好意思，玛丽娅小姐。”

他叫她玛丽娅？玛丽娅一愣，他怎么知道她的真名？

从警察后面闪出一个人，惊得玛丽娅差点摔倒，那女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正是琼斯。

琼斯冷冷地说：“玛丽娅，我的好姐妹，你这招借刀杀人真狠。”

玛丽娅吓得脸都白了。

…………… 心证辨真凶 ……………

揭露完玛丽娅的阴谋后，琼斯开着雪佛莱回山区。

山区公路出事的尾号是42的黑色雪佛莱已被吊车吊起，这条崎岖的路经常出车祸，新闻上播出的真正出车祸的那辆雪佛莱跟杰利完全无关。

他压根没有实施什么手段，仅仅是告诉了琼斯真相，然后协同她揭露了玛丽娅的阴谋。

琼斯车开得很慢，杰利说：“怎么开这么慢？你在担心我的修车技术吗？”

“不是，我是在想你为什么要救我？”

“那是因为你很善良，和玛丽娅完全不同。那个乞丐其实是我母亲，我坐牢后，她就疯了，我现在可以养活她了，可她还是要去讨饭。”

杰利能分辨出前后两个琼斯的不同，就是因为他的母亲。

在神志不清的母亲向她们乞讨时，前者是厌弃鄙夷，后者却给予了同情和帮助。

虽然是同一张面容、同一辆车，杰利直觉：她们不是同一个人，人是用心去感觉的。

善者终将成为最后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