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泥
浙江作家陈家麦的小说我读过一些,如发在《山东文学》上的《曼丽》。小说很感人,读得心里酸酸地,至今仍记得很诗意的开篇:“我醒了,听到鸟雀啁啾,流泉叮咚……”后来又读了其发在《文学界》上的《梁山伯的高度》。小说讲的是逃离,返璞归真,手法是写实的,却散发着浪漫主义精神色彩,主人公在完成自我救赎的同时,也提升了个体生命的海拔和精神向度。
《世界越来越传奇》是作者的近作。在小说越来越难写的今天,作家无不在各自寻找着突围的路径。很显然,这一次作者借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笔墨,将故事嫁接到腥风血雨的三十年代。小说精彩跌宕,结尾峰回路转,既惊心动魄,又化险为夷。可以说,作者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小说写作上的大胆勘探。陈家麦自己说:写到结局时,有种飘起来的感觉。而我却是风雨过后,日夜复沐的感觉。这是写作和阅读带给人的身心愉悦感,但好像还不止这些。
小说从“梅雨天”写起,叙述了特工陈伯瑞秘密接头未果,迎来的却是同僚的未亡人。迷雾顿如这阴沉的雨季弥漫开来。紧接着,“白相人”,“舞女”,“黄包车”,“油纸伞”等旧时沪上俚语、称谓、物件儿的出场,把人一下子带入沦陷时期的旧上海。作者通过充满张力的叙述,毫不拖泥带水地把隐蔽战线上的复杂境况,铺排开来。赵老板出事了,或许是为了未竞事业,还或许是出于保护自己女人,赵老板把“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这突生的变故改变了陈伯瑞的人生轨迹。
“当时,省城驻扎着日军、汪伪军,活动着国民党特务,新四军地下党,还有尚未归属于哪一方的民间勇士。” 赵老板到底是被哪一方组织所杀?在调查“富贵”生意(即,重要药品)的过程中陈伯瑞接触了赵老板的遗孀张素兰。在得知其“年少时死了双亲,被人拐卖到省城‘东洋姑娘堂,先是学琵琶弹唱,等到出落成人”,赵老板“起怜香惜玉之情,将她开苞赎身,她跟了这位恩公。”其实,所谓迎娶,就是为了地下工作掩人耳目而已。如今,赵老板死了,女人却怀了他的骨肉。
张素兰的身世让陈伯瑞同情,联想起自己身不由己加入“绿壳”的经历,不禁有同病相怜之感。操着满口吴侬软语的漂亮女人张素兰令陈伯瑞怜爱,也使他“开始厌倦冒险的生涯。”于是卷走巨额公款,携张素兰隐居潜逃,过起衣食无忧的世外桃源生活。事实却并如人所愿,犯了“家法”的陈伯瑞为躲避追杀,从此亡命天涯。直至走投无路“吞枪自尽……”
尽管作者有着从容的叙述功力,把一段具有地域文化特色,且充满年代感的谍战故事演绎得风生水起。但仅停留于此的话,小说终会因故事陈旧而流于一般。作者在结尾写道:“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汗水淋漓。没有吞枪自尽,脖子脑袋安插在两肩上完好无损,妻子与女儿安睡在我各一侧,鼾声此起彼伏。我和太太各吃公家饭,旱涝保收,有房有车,衣食无忧……”
这样的收束就使小说有了“仿梦小说”的特征,即:把现实陌生化,或把陌生现实化。使神奇荒诞的幻想与写实相结合。精彩的谍战桥段成了厚实的铺垫,二元式叙事结构,错开时空,将生活本身的光怪陆离及不确定性淋漓再现,令小说的意境飞升。
小说最末一句是,我“轻掀窗帘一角,一轮圆月西移,高过阳台的桂花树叶子簌簌摇动银光闪闪……清风明月之夜呵!”这本是幸福安逸生活的写照!但这生活是建立在法律和道德秩序之上的。今年,中央加大了反腐力度,“老虎、苍蝇”,贪官、裸官惶惶不可终日。应了那句:“出来混,早晚要还的。”一如小说中亡命天涯的主人公。
任何文学作品都脱离不开现实关照。警世寓意,及灵魂不能承受之重,是这篇小说的不写之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