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白
有一天,我让儿子陪我到市区西边不远的冠头岭海边拍晚霞。我们俩沿着山路,很快就到了海边。正是秋冬交界时节,天气晴好,晚霞出奇的漂亮,看似暗淡,其实斑斓,既安静,又骚动,仿佛近在咫尺,却又辽远无边。
偌大的海滩上,人不多。冠头岭下的海滩,不是游人光顾的热门地段。不远处是几对恋人,携着手慢慢走着,窃窃私语。我沿着海边,举起相机,边走边拍,不知不觉走远了。等到拍累了才停下来,坐在沙滩上,又在相机里看了一会,习惯性地删掉不喜欢的那些。过了好久,才想起,儿子呢?他哪里去了?扭过头不见儿子,脑袋轰一声发热,心里不禁焦急,连忙大声叫喊儿子的名字并四下寻找。沙滩其实是个沙洲,虽然起伏不大,但是沙丘的起伏还是能碍拦视线的。当我跑到最高那堆沙上,四下眺望,发现小子蹲在不远处的一个沙窝里,正在推沙砌城。他砌的城,有房子,有道路,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建筑,看起来已经颇具规模了。我跑过去,推了他一把,责问他怎么不回答。我有些气急败坏。小子头也不回,专心致志于他的沙堆。我有些生气了。又问,叫你怎么不理!他才慢慢扭过头,说,刚才叫你你也不理我,叫你等我,也不停。他的眼里窝满泪水,小脸蛋上全是委屈。我无语了。我刚才确实是把小子给疏忽了。
爸爸,刚才找不见你,天又要快暗了,我特别害怕。小子抓着我的手有些发抖地说。我怔了一下,说,爸爸刚才是不对,只记着自己拍照。但是你已是大孩子了,怕什么,爸爸离你不远!
小子突然兴奋地大叫,爸爸,看,有飞人!他满脸的委屈一下子全消失了。原来有人驾驶滑翔伞,从冠头岭上,往海滩这边飘过来了。于是我们跟着滑翔伞飘飞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跑过去。当滑翔伞降落到海滩上的时候,我们也跑到了那里。平时喜欢航天的小子缠着驾驶员没完没了问东问西,敬仰无比。
又记得前些日子,我带小子去桂林玩,朋友黄土路陪我们逛西街。黄土路带着小子在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中穿行,我照例举着相机乱拍。很快他们就钻进人群中,不见人影了。想到小子有人带着,我便放心,信马由缰随意拍了。没过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是黄土路打来的。原来小子逛了一会儿,新鲜感过去,发现我不见了,便不肯走了,非要等我。等我找到他们时,看到小子和黄土路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一家餐馆大门口的台阶上,像两个站累了偷懒的门童。小子这次不生气,见到我,马上站起来,滔滔不绝给我讲刚才看到的和好玩的东西。黄土路倒是一脸委屈,他说,你这小子忘本,是我带你玩的啊!
我家小子的性格不算太开朗,但也算不上沉闷。他喜欢自制航天模型。每天放学后,最大的乐趣就是沉浸在他的“航天事业”里。每当模型制作完成,便要找人分享快乐。这个时候,我就被派上用场了。如果我听得不耐烦表示不懂这些时,他会表达不满,甚至指责老爸笨,大人了,连基本的航天知识都不懂。
以前工作忙,经常回到家时,他已经睡着了。现在换了工作,才有了些空闲时间听这小子瞎讲。有时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会产生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他出生时的细节还历历在目,怎么一下子就读完了幼儿园,一下子小学又读到三年级了呢?想想,自己带他玩的次数,陪他玩的时间,真的是屈指可数,心里不禁涌起愧疚。想到他找爸爸不着的一脸委屈,心里隐隐约约有些酸楚,有些幸福,还有些悲伤。悲伤是因为我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虽然自己也是当父亲的人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一种期待,那就是希望自己的父亲在身边。但是这种期待永远不可能如愿了,我的父亲离开这个世界已经28年。
有时看着小子在玩,我很想告诉他,不管你看见还是看不见父亲时,父亲都会在你不远处,一直看着你。我估计9岁的他听不懂我说的意思,事实上,我也还没有告诉过他。我想等他大一些再告诉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