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1993年出生于陕西宁强,祖籍四川遂宁。文字散见于《星星》、《诗刊》、《飞天》、《阳光》、《延河》、《红豆》、《天津文学》、《山东文学》等。曾获第三届复旦光华诗歌奖,第三届红高粱诗歌奖。出版诗集一部(合著)。
小石潭记
我想过终将枯萎,那时的模样
像是风过镜湖折叠起来的波浪
越过埋骨的他乡,躺在河岸
一波波水草挤压着拥堵的肉体
熙熙攘攘,穿过玉带河的对面
我把自己缝补,化零为整
像身披袈裟的乞丐般诚惶诚恐
在小石潭,唯有一身怪石嶙峋
没人会记得我的乳名、音貌
快被自己遗忘干净,活着父亲
祖宗,这样重复而又单调的生活
甚至于清明扫墓,羞于待见
被验钞的打火机将人间怀揣胸中
闷声不语,像只自挂藤蔓的葫芦
实话:我怕过火,但更怕夜色
我想过柳宗元,那个加贬司马的
过客,每当此时怀念玉带河
一种丧失口语的隐痛就会作祟
直到暴雨如注,我顶着天空返乡
所有针脚都在寻找蜜蜂的死穴
没有落日相伴,我要比泪水粘稠
指尖上的寒冬
当我写下每一行冬天,雪花的
竹梢的,石桥的,山径的……
寒冷屈指可数,弯弯曲曲
一直延伸到仲春时分的小巷
梅花落了下来,鸡鸣冉冉升起
当我写下“冷”,舌尖前音
像阵没有由来的朔风扫过草垛
中年情绪有了成家立业的冲动
这最为原始的旷野含苞待放
灰调的,弥乱的,紧缩的……
纷纷压低了冰冷的身姿,翱翔
像一只风筝那样追寻天空
更高的寒,往往比一株刺玫瑰
懂得隐藏残阳,化险为夷
没有光和热作土地的向导
乡村的寒冬永远也发不了芽
鹅黄柳绿逐步淡出人们的视线
就像若干年前的犁地号角声
山歌埋在土里,按照断层划分
唤为耳顺之年,雨水丰沛
上坟的香只能在文字的庇护下
去点燃一段亟待霉变的思念
十月的山岗
狗吠惊醒黎明,转过村头巷尾
风声从河岸匆匆赶来,仓促
丝毫没顾忌到阳光的窸窸窣窣
乡人对此常常喊道毛毛躁躁
也许附属隐形世界的万有引力
在翻过山岗后,十月的空旷
开始结痂,由夏慢慢向秋过渡
茅草最先评头论足,三尺男儿
戍守边关,伸颈,曲项向天歌
一杆红缨被凹凸的岁月磨破
绿意渐渐褪色,像一个空镜头
巉崖的险、无处搁置,包括
食不果腹的温暖,仓房的粮草
和不久的将来齐聚山岗的雪花
寒冷破了一个窟窿,十月末
有风刮过,佝偻老者手牵黄牛
踩碎晨曦第一滴啼血的露珠
项颈作乱的铃铛依旧气势不改
承接尾巴,道家称谓的拂尘
拂去十月的寂静。现在满山岗
唯有开到低头的菊花,懂得
谦让一头黄牛踏过小径的醉意
她们弯下腰来,像再开了一回
籍贯地
由蜀入秦,籍贯:川。隶属辣椒
十三,上山采茶、烤茶、吃茶
炖了锅野蘑菇,经狐朋狗友指点
学会扯下天上云雾,五尺盈余
用灶腔里的火点烟,弯腰咳嗽
提前将干柴火化,剩下的骨头
软磨硬泡,从一袋豆子再到豆浆
江浪潮涌,少年乘舟欲盖弥彰
喜好山歌,口渴后,借一杯薄酒
打开话匣子,谈陌生的恋爱史
熄灯,不敢对陌生的夜空哀嚎
并且往往过早地相信命这个叹词
就像对父辈们的心酸感同身受
期间一度曾怕井绳,连同本命年
大红大紫,血液的颜色,加糖
酸辣胃口对此做过多次物理反应
身处秦巴大地,幼时,聚少离多
但从未真切见过火车,如同死
咬住牙尖(狠毒)。萝卜大的坑
被一杯错位的黄土覆盖住了日月
昼夜、贫富,通通鸦雀无声
苟且活着草芥、豆渣、枯枝败叶
像一纸空文,冤情没有造纸术
街市人来人往,一条河斜插残阳
落叶满秋山
秋风乍起,云朵被灌得东倒西歪
鸿雁抛下几枚尚未摔破的啼鸣
蛋壳里,世界混沌,温暖在风中
孤军深陷。村庄越来越加单薄
卸去束之高阁的命运,秋风乍起
整宿未眠的白露守着空荡的南山
安于岁月,无法返青的累累伤痕
南山上空气湿润,大雾远隔江湖
冥冥之中,沧海又桑田了一年
秋稍加凝重,像瓦罐里的中草药
熬制呜咽,一把火点燃了虔诚的
玉带河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那天,我沿着秋色走到黄昏门口
火烧云送我一程,剩下的路途
低头啃草的羊羔凭借收获的唇齿
书写了这个金秋参差不齐的回忆
(可供来年春风吹又生)。此时
我手捧线装读本,黄昏在故事中
慢慢凋零,像沉默年代的号角
落叶满秋山,有人间的阴晴圆缺
也有迎风飞舞的呐喊参与其中
多少人醉后,哭泣,像一片秋叶
责任编辑:张永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