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业在变革中寻隙而生

陈希琳

大学一毕业，张永光便一脚踏进了金融业，在银行界一待就是28年。他管理亚太区的业务线，也推出过许多不同类型的业务，领略过1990年日本经济的衰退，也经历过1992年欧洲的货币体系危机，更是在1997年那场折磨人的亚洲金融危机中备受考验。如今，2008年开始的国际金融危机已经持续了6年。对于这场危机所带来的种种变化，现任法国兴业银行（中国）首席执行官的张永光在接受《经济》记者专访时，讲述了他的切身感悟。

危机让银行业比过去更为稳健

《经济》：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波及整个世界经济。您怎样看待这6年来世界及中国经济形势所发生的变化？

张永光：对于这场金融危机，从亚洲、欧洲或美国的角度来看是很不同的。其实受影响比较多的是美国和欧洲，亚洲虽然也受到影响，但不大。和美国、欧洲相比，应该说中国经济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

《经济》：这场危机可以说始于金融界，那么对于银行业来说是否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张永光：国际金融危机的发生对整个银行业有一个很大、很长远的影响。这个影响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

从正面的方面看，在过去许多年的发展中，包括2007年以前，其实大家都没有危机感，银行业的一些做法其实已经偏离服务于实体经济的功能，这对整个银行体系、经济和社会都有一些害处，但我们看不见。所以正面的影响就是在危机之后，特别是银行业，开始重新定位。一个很重要的改变就是思索银行最主要的功能是什么，就是服务经济。大家在重新定位的过程中，开始减少有很多风险的业务。危机发生后，监管要求加强了很多，无论是在资本、流动性、个人行为、奖金，甚至具体业务方面的要求都越来越高。同时，整个社会对银行服务的要求也有所改变，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得以提高，风险管理得到加强。所以这些都是正面的，这几年间银行体系都比过去更为稳健。

当然也有不好的方面。一是对借贷的影响。因为监管的要求和整个社会的改变，银行有很多业务都要改变，比如说借贷。因为银行自己放贷的成本增加了，所以银行就希望增加中间业务，对资本要求小的业务，银行也会乐意去开放。

二是流动性方面的影响。银行的资金来源，在过去几年间都有一些改变。比如说有很多国际性的银行，以前就是做Interbank，也就是同业拆借，在资本市场中拆借很多的流动资金。但是金融危机之后，大家都发现，存款最重要，不可能太多地依赖同业拆借。

第三是最主要的，就是银行安全方面的影响。如果银行只靠单一的服务、单一的产品、单一的业务和单一的客户群，其实金融危机对他们的影响很大。所以在金融危机中，可以看到有一些传统的投行，或者是有一些专做按揭、专做地产的银行就有问题了。

《经济》：回顾6年前，您对当年雷曼兄弟的破产有何看法？

张永光：我觉得投资银行在2007年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偏离了银行一些最基本的功能。衍生品是好的，投资银行的业务是好的，但衍生工具如果用得不好，对整个银行和客户都有不利影响。这一点在长期的蓬勃发展中被我们忽视了。

所以说对银行业来说，一定要回归银行的基本功能——为实体经济服务。一方面要考虑到自己做的是不是给市场带来风险，另一方面银行自己也要控制好财务状况、流动性等。在2007年的时候，有一些市场人士或金融公司，太追求利润，对风险的监控就比较弱了，所以就发生了种种状况。

监管和市场变革业务模式

《经济》：2010年，《巴塞尔协议Ⅲ》作为国际金融危机后的一项重要改革措施推出，使得不少银行陷入资本金缺乏的危机中，法兴银行也采取了一些自救措施。在您看来，这6年中，还有哪些金融改革措施对银行业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

张永光：《巴塞尔协议Ⅲ》在当年是一个很重要的协议。银行其实不是针对一个或两个这样的监管要求，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监管措施，尤其在欧洲，今年整个的监管思路都改变了，很多大型银行都受此影响。

但无论是全球性的《巴塞尔协议Ⅲ》，还是欧洲的监管措施，或者是本地的，其实都陆陆续续地有许多监管的要求，所以过去几年，银行都在面对这些问题，在未来同样如此。

《经济》：对于这些监管措施，法兴中国是如何应对的？

张永光：我们从2009年开始，进行了一系列的业务结构调整。第一，我们根据客户的需求重新规划我们的业务结构；第二，随着市场的改变和监管的要求，从业务模式上考虑如何迎合；第三，一定要提高整个银行的效率，其实这是三个比较重要的方面。这对于我们整体经营的情况有很大的帮助。

所以在过去几年中，尽管身处危机中，法兴集团能够实现每一季度都有盈利，2008年的资本充足率是6%以上，现在已经10%以上了，业务收益也越来越好，风控也有所进步。所以说，监管和市场变化，也让我们改变了很多。今天跟2008年相比，法兴要更强。

《经济》：这6年中，中国的市场环境产生了何种变化？对银行的业务产生了哪些影响？

张永光：我先讲一下全球银行范围内的一些大的改变。在全球来讲，我们感受到的业务方面的改变有几个。法兴在过去几年也推出了一些业务，比如说在美国和欧洲的资产管理、在亚洲的私人银行，以及在欧洲的地产融资安排。除此之外，也有一些业务重组，将五类核心业务重组减为三块核心业务，增加对客户的服务品质，同时提高我们的效率，以及业务之间的系统效应。

就中国市场来说，过去6年中，金融危机之前，我们只专注于投资银行的业务，2008年拿了本地法人牌照后，我们以集团成功的全能银行为模式，开始商业银行、投资银行、零售银行和私人银行4方面一起开展业务。

2013年我们重新回顾了自己的战略，明确了全能银行的优势、集团的优势和法兴中国本地市场环境的变化和自身的优势，对业务进行了全面重组。法兴中国的角色就是作为一个重要的桥梁，当外面的客户走进来，帮助他们投资、发展，当中国企业走出去，在本地给客户金融服务之外，帮助中国企业在海外的发展。endprint

《经济》：投资银行业务风险比较高，但您说过要以投资银行理念改造商业银行。您怎么看投资银行业务对银行的影响力？

张永光：我个人觉得，银行业哪怕是不同类型的银行，都对实体经济有一个作用。所以投资银行业务方面，做IPO、做股票市场、收购合并等在内的所有融资安排，对实体经济也是有推动作用的。如果只有单一的服务，只有商业银行，没有零售银行、没有投资银行业务，那么对于客户来讲，其实服务是有影响的。所以发展多项业务，对银行自己的安全性是好的，对客户接受服务的全面性也是好的。

银行业每天都有新的风险

《经济》：之前亚洲金融危机的时候您负责的是亚太区的业务，当时受到的冲击比较大，对您是一个考验。那么2008年，也就是国际金融危机爆发的那一年，您从香港投资银行部门调任中国区首席执行官。这对您的个人生涯又产生了何种影响？

张永光：其实危机几乎每10年都有一次，大大小小都有。所以危机没来时，我们要居安思危，要有危机感，从每一次的危机中学习经验，因为很多历史都是重复的，而人的记性是比较差的，有可能5年前、10年前的问题还一直在重复。很多银行，以我们法兴为例，都经历过很多危机，所以每一次危机都要管好风险，从中汲取教训，确保将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的。

银行一直都在根据市场变化和客户在发展。所以每经历一次危机，工作都有一些改善。我在法兴工作20多年，每一天都有新的安排，都有不同的风险，都有新的客户，每一天都不停地在进步。

《经济》：对于市场变化，能否分享一些法兴在规避风险方面的经验？

张永光：我们看到全能型银行，尽管也受到了市场波动的影响，但是因为他们有不同的业务、不同的客户，所以影响比较低。法兴也一样，致力于全能型银行，有投行、私人银行、零售银行等多种业务，由于客户群比较宽、产品比较宽，所以金融危机、欧债危机对于银行有影响，但影响都不大。

同时，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根据法兴的经验，法兴的全球网络遍布76个国家，除了法国之外，在非洲、罗马尼亚、捷克和俄罗斯等地都有强大的网络。所以当中国企业走出去，我们可以给一定的银行服务，无论是资本市场融资安排，还是提供当地的情况。面对走出去的企业，我们对产品的宽度和深度进行了优化。在常规业务之外，我们在单边融资、银团贷款、现金管理、风险管理上都进行了服务的深化。特别是风险管理，这在企业走出去时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因为一直以来在中国，风险比较低，但走出去后，外面的市场就完全不一样了。

《经济》：这场危机发生至今，美国经济好转，欧洲也从深潭中一点点走出，那您对中国接下来的经济形势如何预测？

张永光：中国的经济发展在过去相当好。未来在新一届中央政府的领导之下，中国经济在朝着很好的方向发展。过去经济发展过快了，某些行业的产能过剩其实都要调整。短期可能有一些波动性，比如说利率和汇率开放都会令市场产生波动，有的企业可能不适应，但我觉得长远来讲都是朝着健康方向在发展，对社会体系是有好处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