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评论员 陈斌
李娜又一次显示了“肆无忌惮的任性”?2014年9月19日,32岁的她在微博上发表《我的退役告别信》,以膝盖伤病,宣布告别职业网球生涯。两天后,补了一个记者招待会。
要知道,2014年1月25日,李娜赢得了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的女单冠军。2月17日,其WTA(女子网球协会)排名跃居世界第二。在事业再创辉煌的节点急流勇退,够李娜的。
李娜出生在武汉普通家庭,8岁被夏溪瑶慧眼识中打网球,12岁被余丽桥选入湖北省队。在本次告别信感谢名单中,这两位教练分列第四与第五,紧随其父母与丈夫之后。14岁父亲去世。无父何怙?生命中的太阳陨落了,从此李娜必须更坚强。天分加勤奋,终于在职业网球领域闯出了一片天。这难道不是普通人通过奋斗实现中国梦的故事吗?
在西方,李娜的知名度甚至高过姚明与章子怡,成为中国国家形象的一张名片。2011年拿下法国网球公开赛女单冠军后,她更是身价暴涨,手握13份一线品牌的代言合同。名利双收,凭什么?凭的就是小小的网球。这对中国的各种奥运冠军公平吗?同样是世界冠军,仅仅参加的赛事不同,名利的差别凭啥就这么大?
体育赛事可分为四类。(1)玩的成本低,但不好玩也不好看。如举重。(2)玩的成本低,还挺好玩的,但观赏性不高,如乒乓球与羽毛球。(3)玩的成本低,挺好玩也挺好看的,如篮球与足球。(4)玩的成本高,挺好玩也挺好看的,如网球与高尔夫球。
政治不正确的表述是:体育赛事生而不平等。政治正确一些的表述是:这四类体育赛事都是平等的,但排序在后的赛事比排序在前的赛事更平等。
玩的成本主要指器具与场地。对玩家来说,穷的玩乒乓球、羽毛球、篮球与足球,富的玩网球与高尔夫球,就是因为成本,后者常被视为贵族运动。好看或观赏性可重要了。有观众愿意看现场或电视直播,公司才愿意给赛事投广告,才愿意找有人气的职业运动员代言,这一点直接决定该项赛事从业人员的收入。
李娜玩的是第四类,显得既高端又高雅。篮球与足球球星收入是天文数字,但流的是臭汗。女子网球运动员收入好,流的可是香汗,在优雅的挥拍之间,演奏的是一出青春、健康、力量、敏捷与美的奏鸣曲,观赏性非常好。这个运动是高度职业化与市场化的,由此内蕴了与举国体制之间的张力。
如果说举国体制对李娜完全是负面的,那也不公平。李娜至少应感谢举国体制两点。其一,从被入选体校开始,至少到她2002年第一次退役,她的职业生涯是在举国体制的庇护下不断上升的。本次李娜感谢了网球运动管理中心原主任孙晋芳。其二,随着个人天分的爆棚,举国体制对她个人发展的束缚也越来越明显。2009年1月,网管运动管理中心让李娜单飞,亦是仁慈之举。
举国体制其实没那么不堪,反而在其适用范围内相当有效。上述第一类与第二类赛事,由于没有或只有较低的市场价值,缺乏来自发达国家职业化、市场化的竞争压力,只要政府愿意投入,金牌可以拿到手软。但第三类与第四类赛事,有非常高的商业价值,在发达国家有非常成熟的职业化、市场化赛事活动,举国体制就捉襟见肘了。李娜选择单飞,与其说个性使然,还不如说为了突破个人极限而不得不避计划之所短,用市场之所长。
李娜单飞时,已经27岁,这对网球职业运动而言,已算高龄。但她单飞后的5年,职业生涯反而焕发了夺人的光彩。法网与澳网的冠军是她攀上的两座高峰,都是在她单飞后夺得的。试想她要是多几年单飞的时间,夺取法网、澳网、美国网球公开赛与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四项顶级赛事大满贯,概率应该不低。
原因在于,李娜单飞后,签约了顶级经纪公司IMG,打造了世界顶级的支持团队。她的教练先后有:托马斯·赫格斯泰德(“是您把我带入了职业的网球运动”)、迈克尔·莫特森(“感谢带我拿到第一个大满贯”)与卡洛斯·罗德里格斯(“你引领我超越极限”)。体能教练:阿历克斯·斯托贝尔。医疗团队:埃里希·罗密贝克与约翰尼斯·维贝尔。他们全上了李娜的感谢名单。
现代职业体育单靠个人的天分与勤奋是不够的,需要借助商业与科学让前者插上飞翔的翅膀。相比市场运动员的顶级资源与才智,举国体制只能瞠乎其后。要是李娜早几年就有上述顶级团队,这个画面美得不敢想。
一言以蔽之,李娜在举国体制下职业发展面临瓶颈之际,放弃了体制的庇护,勇于承担风险,借力顶级团队。这何尝不是对追求自由与卓越的最佳诠释?敢于追求自由与卓越,正是中国梦的题中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