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槽（外六首）

阿拉说起木槽，没有什么含义

就像阿拉说水盆、枯井、高架桥

说起它，先别提到耶稣降生

好好感受粗糙美。也许将再也看不到

这东西如今是少了

致爱人

他总是陷入沉默，因而

更惧怕孤独

他的书写

是华丽的伟大乐章

人们说他太缺少变化了

说密集和激烈是一种可怕的焚烧

人们不知道，他的忍耐是一种

无助

更加不知道，他的骄傲

是老虎的骄傲

王的骄傲是孤独的

为了对抗，他果真在折磨自己

尘土

落向头戴金冠的爱人

他是我的——我的饱受忧患煎熬的父亲

纯洁的儿子

他在伸展羽翼时，只许我一个人

留在身边

天使的圣光笼罩下来

我们忘记疼痛了——

正如我的来到——我终远离

正如他的骄傲，他的不曾低下的头颅

别让那骄傲垮掉！生命已如此贴近

我们从未丧失自己——或者，我们都不曾真

的属于过自己。

流浪的路上请不要……

流浪时不要带上手机，多带些硬币

不要过于干净、美艳，过于繁琐的修饰

不要正方形和规则，那是多余的绳索

不要餐桌前冠冕的祝词和吉祥的叮咛

不要混乱的误解，七嘴八舌的质问

不要回忆起陈年的旧事、那些灵魂的债务

不要过多的关注他人的脸色，对你并不认真

的评价

不要在乎旁人眼睛里的惊异和讥笑

不要在路上迷失方向迷失了自己

不要忘记回头给爱人永恒的微笑

不要放弃安静时的胡思乱想，和胡言乱语

不要忘记用第三个眼睛，去看前方

夜读凉水寺

今夜清朗，月圆，我踩着细碎的卵石

小径无尘无痕，亦无纠缠迷醉

竹叶擦肩。

石阶镀一层白霜，百会清凉，睡眠垂落

然和我一起垂落的还有空肠胃

空荡的院落及树枝。这安宁姿态优雅，肃穆庄严

故人曾身披月光，夜行、入寺。清辉处，寒凉如水

此前小寺无名。被月光洗净后决绝今世之尘

一人一寺，尚还一月一影

时如流水而今人无觉，空寂无声百年。如今我来

我非有大彻悟，亦尘丝未断，只因心中常照一盏孤灯

如今我身披月光穿越时间之水，如今我踏着

薄脆的月光

此寺隔绝，但寺门如镜。空寂深处隐隐传来

悲苦嘈杂。寺门紧闭如心门。杀戮之事并未消失

人间血肉碎在天际，银河当空。无数闪耀的灵

在各自的夜

事实上，关于这个凉水寺的夜晚和圆月，都由

我杜撰而来

我只是冥想自己身披袈裟，一人一寺，空寂无声

但也许我正穿过重重的前世来到曾经

故人在月光下不仅仅是一个影子，他亦有温

度、气息、庄严。

他亦在某个时候对我彬彬有礼，点化、教诲。

若非冰冷的刺痛提醒

我可作一思一梦绕行而忘却。若非澄明我仍

将此处认做幻境

但故人来后我即入此寺，于圆月夜偶然相逢

若此身即此寺，我便真懂得自由了。来去尘世

的高速公路或任何之路

无一不是通向凉水寺的弯曲小径。

提货单

风、蚂蚁、先打开的桃花、最肥壮的油菜花

水芹、柳树、做过外科手术的植物

休长假的蟑螂、不会卷动的舌头和柔软的白牙齿

蜂窝煤及烧得发红的铁器。女孩子站要站得

凌厉

这些最迟下午送到

请你欢度清明节

清明节

也是节日呀

那些雨不要紧的

墓园里的孤魂们会高兴

没有肉体的人也会很高兴

真正哀伤的人很少

所以别假装了

将来我们也会去那里的

索性快活起来，喝酒、采花

胡乱写诗或瞌睡

在一个陡坡上唱歌

流浪前请删掉出生地

中午，有人悄悄送来一车水泥

隐姓埋名

很好，我正需要它封死后门

再封死前门和窗子

我努力回想出生地的方向

但那家医院很早就搬走了

余小蛮，现居黑龙江大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