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么？

Bryan Curtis

看吧，每个人都知道勒布朗·詹姆斯选择跳出合同。卡梅洛·安东尼的决定也不让人惊讶。在今年的NBA休赛期里，只有一条新闻让人颇感意外，而它是由蒂姆·博坦普斯率先爆料的。他的爆料方式只不过是发条推特。

29岁的蒂姆·博坦普斯是《纽约邮报》的一名记者。6月28日那天，晚上9时许，他正坐在新闻集团大楼的办公桌前，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推特消息提醒，一些粉丝正在讨论安德雷·布拉切在Instagram发出的那条“干死布鲁克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正让博坦普斯担心的是，NBA推特圈的大V们，阿德里安·沃纳罗夫斯基，马克·斯坦，萨姆·阿米克，拉蒙那·谢尔本，克里斯·布罗萨德，布莱恩·温德霍斯特是否已经知道他所知道的：贾森·基德即将离开篮网。

这条新闻比博坦普斯今年写过的任何一条报道都重要，因为交易流言——任何休赛期交易新闻的简称——已经在NBA新闻报道中占据统治地位。

“对于我们这行的所有人来说，”博坦普斯说，“休赛期的重要性，其实已经超过了常规赛。”在媒体语境下，基德、勒布朗和卡梅洛的归宿，比马刺赢得总冠军更重要。

在“交易流言时代”，“得分”的主要手段就是发布一篇包含“联盟消息源”字眼的报道。加上“我被告知”或者“我听说”这样的话，则可以让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平添几分神秘色彩。博坦普斯使用了前者，他在推特上发布了那条关于基德的新闻。如果推特能发出声音的话，你肯定会听到那些消息灵通的NBA记者突然惊恐地大叫，“什么？！”

“这篇报道的发出，就像是投出了一枚重磅炸弹——有50个人在那一瞬间给我打来了问询电话，”博坦普斯说。当一条NBA重大消息流出时，所有的大V们都开始四处奔走：他们证实消息，质疑消息，或者给它补充一些细节：（几条推特之后，他们将功劳归于那个率先发布消息的人。）斯坦表示，雄鹿和篮网已经在商讨补偿事宜。谢尔本补充道，湖人对基德不感兴趣。Woj证实了上述消息。

“这条消息的爆炸性超出了我的想象，”博坦普斯说，“当我得到消息时，我认为它会成为重大新闻，但我没多少把握，我没想到它会连续三天成为体育界的头条新闻。真是太令人震惊了！”在这场“比赛”中，博坦普斯在开局阶段率先命中三分！

事实上，交易流言很久之前就成为了NBA新闻报道的一部分。20年前，你可以拿起一份《纽约邮报》，翻到彼得·韦克西的“今日篮球”专栏，享用由联盟消息源精心准备的自助餐。那年的七月，韦克西写道，“快船正在与乔治城大学教练约翰·汤普森接触，询问他对执教球队的兴趣。”

但即便在韦克西的“巅峰期”，作为NBC兼职记者的他也只被视作体育界的局外人。“‘流言曾一直是个肮脏词汇。”《谢里登篮球》创始人克里斯·谢里登说。事实上，关于“交易流言时代”最引人注目的也许就是，那些被重新包装成“内部人士”的流言散布者，已经从体育报道的边缘人士变成了核心人物。时至今日，如果你跟别人说，某个记者穿梭于流言蜚语中，他的反应一定是“他的推特账号是什么？我一定要关注他！”

数十年来，棒球和橄榄球一直都是休赛期“流言满天飞”的联盟。对NBA来说，这种现象还比较新颖。“我刚开始报道联盟新闻时，夏天简直是一片沉寂。”前《体育画报》记者杰克·麦克卡鲁姆说。

“我们之前对在7月报道NBA从未有过兴趣，”为Bleacher Report撰稿，并担任CSN勇士场边记者的里克·布切说，“以前情况是，总决赛，选秀，之后就是9月。球员们参加训练营，那时候你才重新开始关注NBA。”

在询问情况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前，我们有必要研究一下“交易流言时代”。

它有自己的语言体系，它自己的“高效率值”记者，以及不断扩展的“赛程”。“不只是休赛期，”供职于ESPN的马克·斯坦说，“它关乎整个交易期。人们喜欢交易。”斯坦的新世界开启于2007年1月，那时他因为报道一笔交易而获得大量关注：厄尔·博伊金斯被交易至雄鹿。

而且，NBA现在的休赛期已经不再始于总决赛结束，今年的休赛期就开始于5月18日——罗伊·希伯特在当天的东部决赛第一场得到了19分。就在那天，雅虎著名记者Woj爆料，森林狼正考虑交易凯文·勒夫。Woj（“交易流言时代”的“统治级选手”）之后发布了两条推特，指出波士顿和休斯敦是勒夫的潜在下家。这两条推特总共被转发了近2000次，作为对比，Woj关于希伯特第一场表现的专栏仅被转发了72次。

“交易流言时代”对NBA赛场上发生的事不太关注，假如某位球员想签下中产特例合同，它关注的是未来在场上可能会发生什么。奇怪的是，这也正是它有趣的地方。“总决赛是关于热火和马刺、勒布朗·詹姆斯和蒂姆·邓肯的，”ESPN官网NBA编辑亨利·艾伯特说，“但勒布朗进入自由市场让每个人都浮想联翩。你支持的球队也许能得到勒布朗，你可以照着这个主题做美梦。”

我们并没有失去那些敢于创新的篮球写手，ESPN和Grantland旗下有很多，《体育画报》的克里斯·巴拉德和他的同事们，SBNation旗下那帮可爱的博客狂人，从FreeDarko团队脱离出来的众人。但即便是这些妙笔生花的写手，在写作时也需要用上新词汇。一名NBA球员已经不再只是一名NBA球员。一名球员是（按称心程度降序排列）：一项“资产”，一块“拼图”，一个“交易筹码”，一份“垃圾合同”，或者一个“将被特赦的人”。新时代篮球写作的一个副作用就是，“年轻的拼图”被无视了。

“球员已经不再是球员，也不再是人类，”布切说，“老板们将球员和教练视作收购所得和商品，我们媒体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交易流言时代”的真实交易已经不足以满足人们的期待。举个例子：自由市场开放第一天签约的最大牌球员是奇才中锋马辛·戈塔特，所以很多人选择爆料交易的细节，某支NBA球队通过电话表示对某位自由球员的兴趣，也成了一种新闻。接着就是会面，重要会面是那种“面对面的交谈。”内部人士通过爆料各种细节“得分”：会面地点（“洛杉矶的一处办公楼”，“小牛老板马克·库班的家里”）；会面时长（6个小时）；会面展示内容（林书豪的球衣号码，托比·马奎尔担任旁白的短片）；还有谁参加了会面（或者有谁像德里克·罗斯一样，没有参加会面）；球员在会面时的情绪（“卡梅洛‘在会面中聚精会神”）；最后，会面什么时候结束（“卡梅洛会面结束”）。如果一方在会面中提出了合同报价，另一方当然会慎重考虑。

到了周日，喜欢这项运动的记者们似乎终于能得到满足。有推特爆料，骑士老板丹·吉尔伯特可能乘飞机前往迈阿密；科比·布莱恩特和卡梅洛·安东尼可能一起打了场野球；保罗·加索尔可能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在一个有秩序的社会里，这种事可不会发生，”CBS的扎克·哈珀在推特上写道。然而，这就是交易流言吸引人的地方，即便是“超级”写手也欲罢不能。

匿名消息源组成的网络推动了“交易流言时代”的发展。几年前，大V们似乎还会遵守《纽约时报》新闻页面的规矩，对新闻进行详尽解释（比如，“官员是以匿名身份发表看法的，因为他们无权公开谈论”）。但NBA写手们的华丽辞藻——“熟悉这支球队想法的消息源”——也没发挥多大作用。我对球队的想法也很熟悉，最近，更多写手选择使用缩略语：“联盟消息源”。

6月26日，有消息源告诉布切，凯尔·洛里和克里斯·波什将会互换东家。被转发3500次后，布切删除了那条推特并且道了歉。由于在推特上抢先爆料极端重要，读者们很快就会原谅他。布切告诉我，这件事的有趣之处在于，他的消息源给他发了十余条短信，甚至模仿了一位NBA管理层的语气。举个例子：“他的球队正在等待第二轮谈判的结束”，看来这个消息源已经把握到了“交易流言时代”的脉搏。

在“交易流言时代”，流言其实没那么价值连城。真正身价看涨的是率先爆料的人，比如史蒂芬·A·史密斯在2010年第一个爆料，詹姆斯，韦德和波什将齐聚热火。

“这比‘某某对某球员很感兴趣要有价值得多，”谢里丹说，“每个人都对好球员感兴趣。”据谢里丹所言，推特上充斥着太多的流言，NBA管理层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与其和平相处。每个人都在谈论，制造流言，传播信息。当有人像76人总经理萨姆·辛基那样，对流言选择避而不谈时，内部人士就会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情况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部分是由于历史的机缘。勒布朗在四年里两度成为自由球员，他引领了媒体的新形式。“我还记得1992年夏天，查尔斯·巴克利加盟太阳，” 杰克·麦克卡鲁姆说，“但查尔斯早在七八年前就想离开76人了，而且他还是通过交易的方式前往太阳的，并不是像你们所希望的那样，成为自由球员之后再加盟新东家。”

现在不同的地方在于，招募球员已经和NBA劳资协议捆绑在了一起。2011年新版劳资协议使得老板们可以提供年限更短的合同，也让球星们的薪金远低于他们的真实市场价值。扎克·洛维已经撰文指出，NBA权贵们把这一事实称为“球员分享收益”。如果你把联盟变成交易模拟器，那么流言散布者勇夺联盟“最有价值推特名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另一个关键因素是，交易等同于希望，”马克·斯坦说。像76人这样的摆烂球队其实已经变成了假定的流言集散地，未来数月乃至数年里，他们都会频繁卷入流言。对于他们的球迷来说，常规赛季无关紧要，休赛期才是球队大显身手的时候。

顺便说一句，球迷并不介意“交易流言时代”来临。以前你不能追随球员，因为他们总会转会，但现在这种古旧规矩早已烟消云散。模拟体育竞技游戏已经对我们进行了洗脑，交易几乎和输赢一样令我们着迷。

“随着赛季的进行，”蒂姆·博坦普斯说，“我们的想法就是，‘为什么不交易这家伙？为什么不炒掉这教练？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从不会有人满意地觉得，‘这就是我们该组建的阵容。”

此外，不止球迷这么想。诸如马克·拉斯里和米哈伊尔·普罗霍罗夫这样的NBA新老板也要求球队不断变换阵容，以证明他们的高价收购物有所值。“如果你在一支球队身上花了四五亿美元，”里克·布切说，“跟你30年前花1000万美金有点不同，因为大卫·斯特恩会对你说，‘嘿，你会得到乐趣的。”相应地，这些运作就带来了更多的报道。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如果爆料无误，内部人士自己也很享受“交易流言时代”。一名记者最没价值时，就是他报道的项目处于休赛期，但如果赛季永不结束呢？

过去的五个休赛期已经让NBA内部人士变得不可或缺，他们报道了詹姆斯试水自由市场，詹姆斯·哈登的交易，很多球队为德怀特·霍华德下赌注，以及现在詹姆斯、安东尼、勒夫和基德的新闻。再考虑到联盟对这方面的兴趣不断上升，可以很可靠地说，NBA记者已经超越他们的同行，成为体育报道历史上耀眼的明星。回首过往，与其说詹姆斯的“决定”是球员和网络之间的商业协议，倒不如说它是让新闻报道永不停歇的一次共谋。

二十年前，NBA随队记者的争斗是秘而不宣的。你可能过几天才会在本地报纸上看到爆料，而且率先爆料人的名字早已被略去，署名处写的是“本报讯”。

在“交易流言时代”，每个人都是“美国职业篮球写手”。Woj和斯坦竞争，斯坦又和克利夫兰某位保证勒布朗会“回家”的私人训练师竞争。这位训练师再和网络留言板预言家“Carl2680”竞争，后者甚至抢在博坦普斯之前率先爆料了基德事件，推特就是他们的竞技场。以前，如果你的某篇报道没有别人及时，你得到的惩罚就是你的编辑会打来电话。现在，你得到的惩罚是你的推特粉丝提醒你，Woj，斯坦，萨姆·阿米克，还有别人早已抢在了你的前头。

“不仅是他们得到了认可，”布切说，“而且你还会因为慢了别人一步而被嘲笑，好像你对此根本一无所知。”而这之后，你的编辑依然会打来电话。

NBA报道并不是唯一被“流言满天飞”定义的记者行业。如果Woj开始成为篮球记者这行的“超级巨星”，那么尼基·芬克也就成了好莱坞记者中的“头牌球员”。芬克的崛起很有指导意义，她凭借率先爆料好莱坞管理层的去留而成为“球员”，而那些人的名字几乎不为人知——娱乐界的厄尔·博伊金斯。这些跳槽本身并不让人激动，真正让人兴奋的是芬克从一个封闭的圈子里窃取到了信息，芬克因而获得了“反派英雄”的美誉。当今的篮球记者们——Woj，斯坦，以及所有的大V——对NBA也起到了同样的作用。

《纽约邮报》的蒂姆·博坦普斯几乎就是为“交易流言时代”而生的人。他毕业于圣文德大学，大一，他拜校友为师，后者当时是体育媒体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他的名字叫做沃纳罗夫斯基（Woj）。现在，他们在推特上激烈竞争，为搜集“拼图”和“交易筹码”的动态展开争夺，都试图找到能够照亮世界的“联盟消息源”。

“人们知道，如果他们去找Woj，他会给他们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信息，”博坦普斯说，“这正是我们大家都在努力追赶的目标。”